贺兰山天然林区,据对古森林火灾遗迹——古炭核的研究,林区建群树种源远流长,古代除了在优势树种间有所消长变化外,基本无大演替。但从第3号炭迹的资料看,古林区要比现在扩大很多。第3号炭迹是前山新沟柴渠门北坡中下坡、海拔1680m处的古炭迹,炭核C14:4000年±77年,是个宽56cm、高85cm的窑式堆积,炭核树种鉴定全为针叶材炭,其中油松材炭占95.4%。很可能是游牧民族先民们烧臭油(用以治疗牲畜皮肤病)的遗址。虽然现场考察,“窑底”并无截油导油的石片排砌痕迹,但考虑到4000年前,或许当时只知夯实底土,并不掌握用石片砌底更具效益。4000年前3号炭迹所在海拔部位,虽然未必全是针叶纯林,油松也未必占到95.4%的绝对比重,但这个高度油松必然很密布,应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肯定不会在山高坡陡的贺兰山,进行上下串坡背运聚松材于此烧制臭油。依据3号炭来探明远古更多情况是困难和根据不足的,但对贺兰山显著的植物垂直分布带来讲,犹如“一叶知秋”具有典型说明问题的意义。因此,进入全新世后至少在距今4000年前,贺兰山油松——山杨林层下限不是现代的海拔2000m,至少是海拔1700m上下,也就是说4000年来,贺兰山乔木林层下限至少上升了海拔300m左右。同在荒漠草原气候植物带的罗山、香山、米钵山等山地森林,也应当与贺兰山的变迁规律相同,从而丰盛现代森林植物的景观。
全新世以来同现代一样,贺兰山森林都是非地带性的山地植被类型,但它们的自然兴衰,同所在地带性植被类型存在着“荣辱与共”的正相关性。上述地质学界研究认为的全新世气候类型趋向暖、旱,地带性植被是草原,这是比较普遍公认的看法。但联系到六盘山地区出土古木和贺兰山古炭核的研究,这种暖、旱的气候趋势看来是对更新世而言的。如果同现代相比,全新世上段还是应该比现代冷、湿得多。所以在全新世各地区乃至第四纪各个时期,在草原植被植物花粉名录中,总是程度不同的存在非草原树种的花粉如松、桦、云杉、冷杉、铁杉等。
第二节各历史时期贺兰山森林变迁
人类历史时期森林变迁,除受自然因素作用外,人类活动是主导因素。人类的出现,标志着森林纯自然发展阶段的结束,开始朝着利用与破坏森林阶段迈进。由于人类的进化、人口的增加、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人类向森林索取越来越多,再加上战争等因素的破坏,导致森林经历着从多到少、从好到坏的演变过程。因此,一部森林变迁史,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说是人类与森林的关系史。
根据陈加良对贺兰山林区6处历史森林火灾遗迹的发掘研究,以及引用宁夏地质学全新世地质沉积的植物“孢粉”资料,贺兰山古林区针叶林分布广阔,源远流长,森林资源历史衰竭严重,4000年来森林垂直分布下限上升了300m。
《1980年水洞沟遗址发掘报告》和《考古学报》1987年第4期报道:“最迟在4万年前,银川平原的黄河两岸就有人类活动,是人类发祥地之一”。在贺兰山东坡洪积扇上发现的新石器时代遗址,说明宁夏原始农业起始于“甘肃仰韶文化”,距今五六千年。2000多年来,宁夏北部,尤其是引黄灌区的开发和发展同贺兰山森林的兴衰息息相关。
秦汉以来,贺兰山东侧向为塞上重镇,因地广人稀,历来远离全国政治经济中心,为巩固边防,历代王朝无不热心于推行屯垦和戍边政策。历史上曾频迁徙秦、晋、江、淮之民来宁,有力地促进了贺兰山东侧经济文化的繁荣发展,但也给贺兰山森林植被和整个生态以极为深刻而持久的影响。
一、秦汉至北魏时期
据有史可查,这是人类社会因素迫使贺兰山森林出现第一次历史大变迁的时期。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帝派蒙恬率30万大军征战匈奴,收复河南地,修筑长城,沿黄河两岸屯垦,汉代继承和发展了屯垦戍边的事业,特别是大规模地兴修了汉渠、唐徕渠、美丽渠和七星渠等大型水利工程。近年来考古发现的城址遍布南北,汉代墓群在银川、贺兰、吴忠等地大量出现,并发现新莽、东汉的墓葬。经秦汉两代积极经营,宁夏平原造成了第一个引黄灌区,农业生产力得到巨大飞跃,使地处半荒漠的宁夏平原成了“沃野千里,谷稼殷积”“牛马街尾,群羊塞道”(《后汉书·西羌传》)的人工绿洲,这固然是人类改造自然取得伟大胜利的一曲凯歌,但同时,这又是以牺牲环境条件,尤其是贺兰山森林资源为代价的。这里地属寒冷荒漠之域,人口大量涌入,又举办如此浩繁的水利工程,能源和建材的需求量大而急,岂有不就近大肆砍伐贺兰山森林之理。正如汉文帝刘恒采纳募民徙塞下居的奏议之后,晁错再奏的那样:“使(募民)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种树畜长,屋室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汉书·晁错传》)。尔后汉武帝以及历代多次募民实边,开发宁夏平原,不可能有什么例外。恰如马克思所精辟论述的那样“文明和产业的整个发展,对森林的破坏从来就起很大的作用,它所起的相反的作用,即对森林的护养和生产所起的作用则微乎其微。”贺兰山历经秦汉以来几百年的大量耗费到北魏时已无造船巨木,至少浅山区已经没有。
另外,根据宁夏回族自治区林业部门调查,在贺兰山西侧的哈拉乌沟、东侧的西峰沟等处,在海拔1680~2180m的坡地上,发现6处炭迹,经同位素炭14测定,距今约2090~4000年之间。其中,在新柴沟渠门海拔1680m处发现的炭核,经测定完全为针叶林木炭,距今4000±77年。而现在的油松针叶林,主要生长在海拔2000m以上的地方。这就是说,在4000年前,贺兰山的针叶林还分布在低中山地区,海拔比现在低300多米。贺兰山现存森林,多为次生林,而有的地方还有原始森林,是古代森林的“直接历史孑遗”(陈加良《贺兰山自然保护区森林历史考察报告》)。这又从另一个角度证明,古代贺兰山是有繁茂森林的。
据考,在唐代以前,由于贺兰山地区人口稀少,技术落后,人对自然界的影响微乎其微,对森林的破坏也只能是局部性的。所以,贺兰山的森林植被是良好的,没有受到根本性破坏。“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美丽景观的形成,与贺兰山丰富的森林资源和良好的涵养水源也是息息相关的。
二、唐宋元代时期
贺兰山见诸史籍记载,起始于《汉书·地理志》,当时叫卑移山,实际上涉及山上森林的记载则始于唐代,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贺兰山”条:“山有树木青白”,是古文献中第一次对贺兰山森林植被的直接记载。“树木青白”可以理解为,深绿色的油松和浅绿色的山杨、白桦混交生长,显示出青白斑驳的色彩,说明贺兰山森林植被的繁茂。当时山上树木色青白,远看如驳马,驳者毛色不纯之谓也,古游牧民族称“驳马”为“曷拉”,演绎为“贺兰”。因树而得山名,可见山上森林到了唐代还是可以称道的。有唐诗曰“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水木万家朱户暗,弓刀千骑铁衣明”,山下一派经济繁荣景象,但仍然衬托在边境屯戌的紧张气氛之中。这对山上森林不能不继续起着消极的影响。
到了宋代,西夏国割据政权很重视贺兰山,是七大重兵驻守地之一,山上屯兵五万,仅次于京城兴庆府(指今银川市)。现今阿拉善蒙古族牧民习住蒙古包,而支撑蒙古包喜用轻直耐用的青海云杉幼树,八九百年前游牧的党项族早就如此,《宋史》卷486记载:西夏按官兵民分级。“其民一家号一账”,“团练使以上账”,“刺史以下幕梁”。“幕梁织毛为幕而以木架”。另外还有取自于幼树、灌木的大量弓箭消耗。西夏更视贺兰山为皇家林囿,元昊不仅在府城营造“逶迤数里,亭榭台池并极其胜”的宫殿,更在贺兰山“大役民夫数万于山之东,营离宫数十里,台阁十余丈。”西夏这些频繁而浩大的营建,用木之大,从后代嘉靖志记载“元昊建此避暑宫遗址尚存,人於朽木中尝有拾铁钉长一二尺者”可以窥见其一斑。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在皇家贵族的带头影响下,贺兰山上大兴土木之风盛行,到了明代“贺兰山上有颓寺百余所”,其中有相当多数为西夏所遗留。
近年的考古调查中,在贺兰山发现多处西夏建筑遗址。这众多的遗址和“营离宫数十里”的记载,说明当时的贺兰山是树木葱郁、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可供西夏统治者“晏游”的好地方,但也是贺兰山森林开始受到损伤的有力证明。成吉思汗灭亡西夏的战争,使西夏都城兴庆府和贺兰山西夏宫苑、陵园建筑付之一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贺兰山良好的景观,无疑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
贺兰山乃银川屏障,在战乱频纷的历史时期,历代攻守各方均不会怠慢于用火之术。以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辽夏一次大战为例,辽主兴宗起兵十六万七千骑,南北夹击元昊,八月五日辽韩国王自贺兰北与元昊接战,数胜之,辽兵至者日益,夏乃请和,退十里,韩国王不从。如是退者三,凡百余里矣,每退必赭其地,辽马无所食,因许和。”夏乘机反攻,大获全胜。元昊放火烧的,虽然主要是草场,但竟不殃及山上的森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这次战乱贺兰山北部百余里内不少森林则化为灰烬矣。
元代战乱依旧,垦荒交替。至元元年(公元1264年)由于战乱“民间相恐动,窜匿山谷”,郎中董“文用镇之以静,民乃安”,唐徕、汉延、秦家等渠“兵乱以业,废坏淤浅”,文用疏浚乏术,才调来京畿水利专家郭守敬,诸渠“皆复其旧”,并“垦水田若干,”从而“民之归者”不少,悉授田种,颁农具。“至元八年(公元1272年)徙鄂民万余于西夏,使耕以自养,官民便之”。又言“西夏羌、浑杂居,驱良莫辩,宜验已有从良书者,则为良民,从之得八千余人,官给牛具,使力田为农”。众多人口战乱窜匿山谷,战后返回乡里,又从湖北徙民万余,生产生活资料的耗费和重建家园的需要,无不依赖于对贺兰山森林资源的索取。
宋、西夏、元朝间,由于社会经济发展,宁夏北部人口增加,人类对贺兰山的影响逐渐加深。西夏建都银川,使银川平原的政治、经济中心由河东移到河西,与此相应,人口的重心也由东向西转移,人离贺兰山更近了。如果说,汉唐时期,人们的主要活动仅仅是在洪积扇上,而且数量有限;而西夏在贺兰山大兴土木,营造离宫别院,不但规模大,而且直接插入贺兰山本体,这就不能不给贺兰山的森林植被造成重大影响。
综上唐、宋、元3代,尤其将近200年的西夏,是贺兰山森林第二次历史性大破坏时期。对此历史上不乏有识之士以各种形式发出过保护森林的呼吁,如宋代张舜民《西征》诗曰“灵州城下千株柳,总被官军砍作薪。他日玉关归去路,将何攀折赠行人”。灵州距贺兰山如此之近,灵州城下千株柳都难保,贺兰山上万株松更难幸免于难。
三、明朝时期
到了明代,对贺兰山产生严重消极影响的,莫过于长城的修建。数万兵丁役夫涌来,建造营房、炊事取暖、施工架木、箩筐扁担,无一不用木材。长城修好后,调遣重兵把守,用材烧柴,全要仰仗贺兰山。加上常年不断的樵牧采伐,更加剧了贺兰山林木的消耗,于是形成了如《明经世文编》卷228中所记述:浅山区“陵谷变迁,林莽毁伐,樵猎蹂践,漫漫成路”,林木“皆产于悬崖峻岭之间”的状况。更有甚者,在今三关口和大坝之间,也即明代长城的西关门,在嘉靖十年(1531年)“役屯丁万人”,挖修壕堑,结果是“风扬沙塞,数日即平”,“随挑随淤,人不堪其困苦”。这说明,植被严重破坏,部分地区出现沙化现象。
明代人口、战乱因素影响更甚过往,明“洪武五年(公元372年)废(宁夏)府徙其民于陕西。有人据此研究,当时明军为“北虏”而坚壁清野,将银川、灵武、鸣沙州等地居民迁到关内,使银川成为一座空城,使整个宁夏北部成为“真空地带”。可为时不久,大概这一战略无济于事,洪武“九年(公元376年)立宁夏卫徙五方之民实之”。人口大进大出,猛增猛减,莫不给贺兰山森林带来灾难。据《嘉靖宁夏新志》记载,贺兰山“自来为居人畋猎樵牧之场。弘治八年(1495年),丑虏为患,逐奏禁之。然未禁之前,其患尚少,既禁之后,而患愈多。何也,盖樵牧之人,依穷岩绝壁结草庐、畜鸡犬。虏骑乘夜而入,鸡犬鸣吠达于台,烽炮即举。每每兵至山麓,虏方进境,扼之无所掠矣,或闻炮即回。禁后,止以台为恃,风雨晦冥,耳目皆所不及,往往获利出境始觉。是故患益滋矣。说者或谓:‘林木采尽,恐通入寇之路’。殊不知木皆产于悬崖峻岭之间,非虏骑之所至者。使林木可以遏寇,岂特严于禁止,尤宜勤于栽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