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期间,老蔫患了十二指肠溃疡和风湿病,但从没有休息过一天,终于坚持完成了扶贫任务。当地党组织给政工部写了鉴定材料,建议为老蔫晋级、记功。陈副部长认为,其他科、组也有参加扶贫的,人家没有因此有什么表示,我们也不能搞特殊吧。尤其是我作为前任宣传科长,现在又主抓这项工作,更应该一碗水端平,不能让其他科、组的同志提意见。
党小组长
老蔫当了多年的党小组长,履行职责特别认真,要是有人对他的做法提出质疑时,老蔫会说,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是党章就这样规定的。比如,党小组会每月要召开一次,我们有时两个月甚至三个月开一次你们还有意见。还比如,党员每两个月向党支部或党小组汇报一次思想和工作情况,遇有重要问题或外出时应及时汇报,你们谁做到了?有的人半年也不向组织汇报一次思想,即使汇报,也是轻描淡写,光说芝麻不提西瓜……
陈副部长的组织关系也编在老蔫这个党小组,陈副部长对老蔫的做法一直觉得不习惯,他搞不懂老蔫怎么一天那么多事:一会儿说咱们开个党小组会你要参加,一会儿又说陈副部长你要给我们讲讲党课,一会儿还说有的同志思想汇报不积极,你们领导要带头啊……
其间,陈副部长就经常说老蔫冒傻气。
老蔫也想过,太较真儿容易伤人,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只要上级不作要求,他的党小组也就不再主动安排什么活动了。但按时交纳党费这一条无论如何也要把好关。
所以,每当发工资的时候,老蔫总要喊上一嗓子,都记着交党费啊。还有时他提前换些零钱,提醒大家,没有零钱交党费的到我这里换啊,都是新票。
陈副部长就是个经常拖欠党费的典型。老蔫考虑他是领导,又是与自己相处多年的同事,起初就直接跟他说,陈副部长该交党费了。长期下去,陈副部长似乎养成了习惯,只要老蔫不催他,他从来没有主动交过。老蔫想,按时交纳党费党员应该自愿,总是老催要也不好,人家不烦,自己也烦了。便想了一些招儿暗示他:有时,老蔫有意拿着党费登记表在陈副部长面前晃悠说,我把党费登记表贴在楼门口,让大家上下班都能看得见,谁交了谁没交心里有个数。工资调整以后,老蔫就对陈副部长说,领导的工资长了,党费标准也要提高,现在应该交基本工资的百分之一点五,而不是过去的百分之一了。
可是,陈副部长仍然无动于衷,老蔫所做的一切,对他好像不起任何作用。
老蔫觉得不能不说了。
在一次党小组生活会上,老蔫就对此提出了批评:按时交纳党费是党章的规定,党员如果连续六个月不交纳党费,就被认为是自行脱党。不按时交纳党费可不是小事,它反应了一个党员的思想觉悟和组织观念,希望个别同志引起注意。
老蔫的话,让陈副部长很生气,会后他对老蔫说,你脑子进水了吧。怪不得不让你这样的一根筋当官儿,你要当了官儿还了得?
后来,陈副部长就把组织关系转到别的组了,老蔫看见他还说,陈副部长你还是把组织关系转回来吧,其他党小组缺乏原则性、战斗力,容易使你放松要求,这可都是为你好。
典型
老蔫扶贫期间的表现,市里也收到过相关材料。新闻媒体专门对老蔫作了采访,其中有个同志认识老蔫,说当了典型可要请客啊。老蔫却说,别跟我逗了,不着边的事。
可时间不长,老蔫的扶贫事迹便登在了市报二版头条位置。原以为登个报纸,图个虚名,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但事态的发展让老蔫有些招架不住,先是市电视台来搞专访,后又是省里的《青年导刊》要给他上封面,还听说中央电视台农村节目的编导也要前来采访……老蔫一下子成了新闻人物。
这些天,老蔫突然发现经常有人跟他套近乎,还不断听到一些恭维话。就连爱人、孩子也显得那么兴高采烈,说:“当典型的感觉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噢?!”
有关老蔫的先进事迹不断见诸报纸和电视,这就引起了矿务局领导的重视。经研究,决定号召全局系统党员干部向老蔫同志学习,并专门下发了通知。
可每当老蔫静下来的时候,就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他不知怎么平平静静地就成了这样。特别是遇到政工部的领导,就更有一种作贼样的慌恐,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使他无所适从,真不知是福是祸。
自从老蔫的事迹被媒体披露以后,政工部的同志就议论纷纷,有的说,老蔫真是个好党员、好干部,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这样的人早该提拔。有的说,论道德水平、工作能力,老蔫比现任的领导强得多,现在不知怎么用的干部。还有的说,如今老黄牛式的干部过时了,要想升官就得活动,没听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职调动;既跑又送提拔重用。
可事实很快就对那些顺口溜作了回击。有关部门专门派人对老蔫的情况作了进一步考察,继而传出,老蔫要上调省委组织部帮助工作的消息。
这可是件大事。为此,政工部专门为老蔫摆了一桌。参加的人员有矿务局主要领导、陈副部长和党委办黄丽。
席间,大家对老蔫格外热情,频频敬酒。
陈副部长说,局领导对你的事非常重视,主要领导还亲自来为你祝贺,党办黄丽也专门前来作陪。听说要请你吃饭,黄丽跑前跑后,想方设法安排得最好。
黄丽说,应该应该。老蔫走了以后,不论个人还是家里,有什么事就打个招呼,我们竭尽全力。我们不忘记你,你高升后也不能忘了我们。
老蔫感到黄丽给自己碰酒时,她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触及到自己的手上,下边还被轻轻踩过几脚。
局主要领导也对老蔫说,这是你的光荣,更是全局的光荣,离开后还望常回来走走看看。另外,走前你看在职务待遇上有什么想法,也不妨说说。
老蔫无所谓地说:“没有什么想法。”
局主要领导本想为老蔫做件好事,调走之前给他动动职务,提到科级。可一看老蔫没有一点感恩的意思、死羊眼不说,还故作清高地不拿领导当棵葱,那领导还能拿你当头蒜哪?!
老蔫这次没喝多,他吸取了摔断肋骨的教训,最后那杯团圆酒他喝到嘴里又吐到了毛巾上,在座的好像都有所察觉。
祝福的话说了,庆贺的酒喝了,纪念品也送了,可调动的事却迟迟不见动静。本来板上钉钉的事,这样拖着拖着就拖出了毛病。据事后了解,有人向有关部门反映,老蔫患有严重的胃病和风湿病,右肋肋骨还有一根骨折,如果要成立残疾人协会,矿务局还有不少。
老蔫上调的事就这样搁浅了。
没过多久,陈副部长向老蔫宣布了两项决定:第一条,根据你的现实表现,以及近期新闻媒体对你事迹的宣传情况,号召矿务局系统党员干部向你学习。望你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作出更大的贡献。这一条是代表局党委的。
老蔫说,其实我做得很不够,真不知怎么就弄成这样。
陈副部长用低沉的语调又宣布了第二条:第二条,派你到山区帮教一年。这是政工部党组决定的。
老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呢?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陈副部长。
陈副部长则阴着脸,看着一个不确定的地方说,帮教是国家的系统工程,我单位一再倡导,每个党员干部都应该义不容辞,考虑你文采好,又有扶贫的基础,定会不辱使命。这也是考验你的时候,要相信组织,任务完成以后不会亏待你。另外,考虑你家生活比较困难,经组织研究,破例补助五千元。
老蔫能说什么呢?组织永远是对的,工作调整不是一次了,哪一次的理由都很充分,还体现了政治上的关怀和生活上的照顾。组织考虑如此周全,逼得你只剩下说声谢谢了。
陈副部长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又说,另外,还有一件事请你引起注意,这事本来不想跟你说,但又怕发展下去影响你的前途。
老蔫满脸疑惑。
陈副部长接着说,据反映,你串通了几个搞报道时熟悉的编辑、记者,为你的扶贫事迹添枝加叶,事迹材料有虚假嫌疑。
老蔫一下子就蒙了,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顺手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命往地板上一摔骂道:我日他八辈祖宗,你们他妈欺人太甚,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要不把问题查清楚,老子今天要找人玩命!
陈副部长说,你先别发火老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其实这事我也不相信,我只是奉命行事。请放心,这事查清以后,肯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