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每逢开村委会之前都有“轻松五分钟”,一伙男人总要拿高洁开玩笑取乐,那些笑话荤得让猫都得搔痒痒,让人脸红到肚脐眼。而高洁却不吭不哈,一笑了之,时间久了玩笑开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其实,高洁是个心气挺高的人。她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毕竟高中毕业,文科功课尤为突出。这些年村里的经验材料都出自她手,有的还上了地区报刊,几次代表村里在镇和县上发言,领导都当场表扬过。近来,不断有年轻的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被选进公务员队伍,特别是强调注重提拔妇女干部的政策,使高洁的心气更高了。
父母常说高洁是个不孝的女儿,自从当上村妇女主任后就很少在家停留过,几次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推脱没空见。父母说她整天比国家总理还忙,忙得都不知道亲爹亲娘是谁了。
每每看到渐渐老去的父母,都会勾起高洁阵阵酸楚。为了供她上学,年近六旬的父亲还外出打工,母亲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糊纸盒挣钱,尽管如此,还是欠下了一屁股债。如今,该是乌鸦反哺的时候了,再不能让父母为自己受苦了。她下了决心“重新做人”。
高洁之所以复读两次考大学,就是为了当公务员、当干部,在城里买房子,让父母享福。现在虽然减免了农业税,卸下了压在农民头上两千多年的沉重负担,但城乡差别仍然很大,乡下人祖祖辈辈都想跳出“农门”,特别是摆摊卖服装受辱后,高洁更是心有不甘。
由于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仕途,高洁的婚姻大事还未来得及考虑,便几近人老朱黄。
季节一变,风就大了,天上飘下雪花,万物收尽生机,洒下一片迷茫。
高洁总能看到别人的热闹,别人却看不到她内心的烦恼。其实在外人面前高洁常掩心事,而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将心酸的泪水洒在被窝里,感叹自己的命运之苦。现在虽然早过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年代,可又不能随便把自己交出去,这宝贵的第一次一定要献给能和自己厮守一生的人,如果这个人不存在,就献给能为自己办大事的人,比如高副县长。
和高副县长的初次接触使高洁难以忘怀。她觉得高副县长也是挺好接近的,当着人的时候显得挺严肃,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十分随和。那次酒后分别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其实就是暗示。当时,高副县长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握着她那双细巧的小手,那可不是礼节性地一握而过,而是掌心对掌心、手指对手指环绕地紧握,附带用左手不停地拍打右手的手背和手腕,放开瞬间,高副县长的手稍稍使了点劲,还用食指捅了捅她的手心。她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上下传感到一股信心和力量。
还有那一幕,时常萦绕脑际:那天中午高副县长陪客商吃饭,高洁也应邀参加。高副县长的豪爽劲一上来就喝多了,上楼梯时差点摔倒,高洁赶忙扶起他一直送到办公室。就在进门的那一刻,他从后面紧紧地箍住了她,还用那双大手捂在了那柔软厚实的胸罩上,他的嘴还轻轻地附在她的脸颊上,她不置可否。其实她早就有些喜欢上这个男人了,他为自己办事图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年轻女人吗。这是人之常理。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可他却又突然松开手,原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
来人是一位中年妇女,身高不足一米五,体型上下一般粗,鼻子两边的雀斑就像一只黑蝴蝶,说她是高副县长的老婆,可看她的年纪能当高副县长的妈。她说,她是听说老高喝多了才赶来的。
当她看见搀扶着自己丈夫的高洁时,不由分说,劈头就抓,还一边骂道:“你这个小骚货,竟敢勾引我男人!”要不是后边赶来的几个人及时拉开,高洁可能会被揍个半死。事后,高副县长了解到,是有人给他家属打电话挑拨的结果。他搞不清这个来头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高洁的,这种事就像泥娃娃洗脸越洗越寒碜,他不想弄清,也弄不清,只能以静制动,因为这种事对他的仕途只有妨碍而没有帮助。
在高洁看来,这倒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现在男女之间的事并不大惊小怪,哪天如果真和高副县长发生的点什么,反倒能提高自己的人气指数,让人高看一眼。如今哪个影视歌星不是靠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捧起来的?!只是那个母夜叉让她有些发怵。
几天后的村委会,照例有会前“轻松五分钟”节目。这时高洁脸上的抓痕还依稀可见,有人就跟她开玩笑,问高洁你的脸怎么回事?是不是让情敌抓的?高洁慌忙答道,什么情敌,是我家猫挠的。在座的人就坏笑,说你家哪有猫,不能自圆其说呀。
一阵调侃过后,才言归正传。
选举前夕,高洁又有幸得到高副县长亲切接见,并对她面受机宜:要当好一个村官也不是简单的事,一要有爱心,就是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二是自律;三是有能力。前两个方面好办些,至于能力非一朝一夕之功,要经过长时间磨砺和多方面锤炼,我相信你的潜质,一定会朝这个方向努力。
高副县长特别强调,现在中央正在倡导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你作为南洼村委成员,一定要在文化学习上带个好头。
传说高副县长很有可能扶正,这是高洁竞选最有利的因素。高洁也立下军令状:如果她当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负责筹建健身俱乐部、卫生院、科技园、办幼儿园和养老院,一分钱不用村民负担。这一点请全村人放心,决不会放空炮,她想干的事还没有干不成的呢。
设计
“人傍有势有钱的,狗咬要饭挎栏的”。尚大胆表现得慷慨义气,得到不少人家的响应。尚大胆见人就说,“花钱言语声,多大点儿事,还用炮轰。”他随处都大方地给村民甩票子,经常引得大人小孩围着他转。
尚大胆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非常有道理,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现如今终于轮到我扬眉吐气了。他扬言一定要和唐德忠好好“扳扳手腕”。
可以说,自从解放后,尚大胆家就一直没有抬起头,甚至沾亲带故的也受到牵连,在村里不仅没有入党、当村官的,连个记工员都没出过,更别说参军、招工的事了。尚大胆发誓要为家族的人争光,等当上村主任,就是一盏灯,把亲戚朋友都照亮。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大点儿事。
随着换届临近,尚大胆加紧了对唐德忠的攻击。他先是利用老秋对唐德忠的仇恨,鼓动和教唆老秋到县里上访,状告唐德忠草菅人命。许愿每上访一天,费用一百元,如果到北京上访,费用加倍。这才有了老秋每天上访不断。今天提个条件,明天又提个想法,几乎每天都有新要求。
老秋之所以对尚大胆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不光是金钱的利诱,还因为他觉得尚大胆对自己有恩:说起来可能有十多年了,有一天老秋家屋里爬进去一条大蟒蛇,吓得大人小孩呼天喊地,村里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多亏尚大胆及时赶到,他先用麻袋把蟒蛇捂住,又迅速抓住蟒蛇的头,然后将其装进麻袋。县里听说后,派人把蟒蛇弄走了,后经测量蟒蛇两米有余、100多斤,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还奖励给老秋家500块钱,老秋家不好意思收,要把钱给尚大胆,尚大胆说什么也没要。老秋一家为此特别感激尚大胆。
由于老秋“出镜率”比较高,便引起了上级信访部门的注意,县、镇两级多次派人找他做工作效果都不大,便在派出所强行关了他两次,但又怕出事,还得管吃管住、搭上人看着,加上尚大胆出钱打点,很快就又把他放了出来。
尚大胆可不愿让老秋闲在家里,他宁肯花大钱,让老秋上访不断,搅得县、镇、村鸡犬不宁。
渐渐地,老秋就成了职业上访者,他通过不断上访,积累了丰富经验,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门、出远门;什么时候扎堆、凑热闹;什么时候独辟蹊径。老秋懂得,国家每年“两会”、重大活动、敏感时期,上访的人就多,政府就特别重视,有时县、镇两级早早就会派人带慰问品找上访老户做工作,这时候老秋就会体会到被尊重的感觉。但也有受冷落的时候,受冷落时老秋就耐不住寂寞地想出去探探风声,可几乎每个要道口都有政府的人看守,老秋清楚他们对上访人员往往不会大规模收容,一般是区域管理,实行分工负责制,哪来往哪遣。
老秋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这时候他不会往枪口上撞,而是把头紧缩在脖子里。老秋也知道,通过上访不可能解决自己提出的任何要求,只是想靠它吃饭、养孩子。不怕挣得少,就怕死得早,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来日方长,反正有尚大胆给钱,总比种地强得多。
尚大胆觉得,光有一个老秋搅和还不够,还要给唐德忠本人制造点故事。后来,尚大胆就了解到唐德忠常去县城一家叫“飘香”的洗头房洗头,有时也按摩。便联想到,近期本地才换了公安局长,治安力度明显加大,急于出政绩的新任领导,刚刚烧起第一把火。如果能定唐德忠个“嫖娼”,他就会被开除党籍,甚至还会收容教育,那么他连任的事肯定得泡汤。
于是,尚大胆便找到“飘香”洗头房的老板娘,问她是否有一个叫唐德忠的常来洗头,老板娘警惕地打量一下尚大胆:不说别的,单就他那光头形象,就让人有些发怵,加上不清楚尚大胆的身份和目的,老板娘说,每天来往的客人很多,我们只管服务,从不问人家姓名。尚大胆问,你们这里有特殊服务吗?老板娘更戒备了,答道,我不清楚你问的特殊服务是什么意思?尚大胆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怎么非逼着我说粗话呢,就是“性”服务!
其实,老板娘早就清楚尚大胆想知道什么,她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意识。只好说,我们只知道靠劳动挣钱,从来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尚大胆说,我多付钱!老板娘说,出多少钱也不干。边说边把尚大胆往外推:你快走吧,再纠缠,我可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