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伟
语言和民俗,同属文化的范畴。每个民族,在民族的发展过程中,都会形成富有民族特色的语言和民俗,以反映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和道德规范。回族作为我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在长期的民族历史进程中,不断吸收伊斯兰文化、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和中国传统的汉文化等各种文化,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整套独特的回族民族民俗文化。语言民俗便是其中之一。
回族民俗文化的内涵博大精深,从范围上看,其中就包括经济民俗,即回族民间传统的生产民俗、经商民俗、居住民俗、饮食民俗、服饰民俗等;又包括社会民俗,即回族民间的礼仪民俗、婚姻民俗、丧葬民俗、卫生民俗、姓氏民俗、称谓民俗等;还包括游艺民俗,即回族传统的工艺美术民俗、体育民俗、文化娱乐民俗等。这些民族习俗,是回族文化的基础,是回族社会的“窗口”,是回回民族共同创造的具有很深的社会根源、历史根源和自然根源的文化结晶。而富于民族特色的回族语言,则是这些丰富多彩的回族民俗文化的载体,同时,又是回族民俗的一个重要内容。
回族语言和回族民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回族民俗是适应回族文化社会的需要产生的,同时又为回族经济社会生活的存在和发展服务,常常成为一种不自觉的力量,支配着人们的行为,制约和规范着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因此,研究回族的民俗文化,要联系回族的来源、形成、区域分布、经济文化的发展演变以及受伊斯兰文化的影响等,多方面、多视角、多形式的审视和认识。本书的作者就是从语言的角度去研究回族语言民俗文化,探索出了回族文化研究的新途径。
研究回族语言文化的渊源,要从回回民族的本源入手。回族是由中国国内及国外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和中亚各族人等多种民族成分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回族是一个独具特色的、逐渐发展的人类共同体。回族既不像汉族、苗族、羌族等民族那样是在华夏古国土生土长的民族,又非朝鲜族、俄罗斯族等民族那样纯属移居而来的外来民族,亦非哈萨克族、傣族等民族那样接壤跨界的民族,而是凭借着伊斯兰文化的强大凝聚力,将不同国度、不同语种的穆斯林凝聚为一体,成为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中重要的一员。不难看出,回族文化和伊斯兰文化有着根深蒂固的联系。早在公元651年的唐高宗时期,伊斯兰教便由阿拉伯商人正式传入了中国。回族基本上是一个全民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回族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一直受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等传统的伊斯兰文化的强烈影响。同时,由于回族是在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中逐渐形成、发展和成熟的民族,回族文化也就不可避免地吸收、融合了所居环境的文化因素,无不带有所居环境的文化色彩。回族以汉语为交际工具,就是突出的标志。
回族民族成分的多元性,决定了回族文化的多元性,也就决定了回族语言的多元性。回族虽然以汉语为民族对内和对外交际的语言,但回族使用的汉语中,却深深打上了伊斯兰文化的烙印。
历史上回族先民是有自己的民族母语的。回族先民究竟说的什么话?从回族先民的民族成分看,回族先民至少使用着这几种语言:一是源于阿拉伯半岛,属于阿非罗一一亚西亚语系的阿拉伯语;二是属于印欧语系的波斯语;另外,还有属于阿尔泰语系的突厥语以及其他一些语言。唐宋时期,这些操着阿拉伯语、波斯语等不同语种的穆斯林商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到了中国的广州、泉州、扬州、长安等城市,从事商业贸易活动,并长期居住了下来。他们把自己原来的阿拉伯语、波斯语等民族母语自然而然地带到了中国。据《天下郡国利病书》载:“自唐设结好使于广州,自是商人立户,和迄宋不绝,诡服殊音,多流寓海滨湾泊之地,筑石联城,以长子孙。”从这段记载中不难看出,当时来华做贸易的阿拉伯、波斯商人,确实操着和汉语不同的“殊音”。在元朝,朝廷还设立了“回回国子学”、“回回国子监”,专门学习和研究回回语言文学。这时的回回先民不但讲阿拉伯语、波斯语,朝廷还偏向使用阿拉伯语,并以汉语为民族交际工具。回族语言的转换,经历了一个较长的历史发展过程,在民族语言的演变过程中,形成了许多颇有学术研究价值的语言现象,比如回族经堂语的结构和词汇,小儿锦的起源和发展,回族日常生活中的特殊用语,特别是回族宗教生活用语等,都构成了回族语言的民族特征。
李生信同志的《回族语言民俗》,不拘学科所限,既从民俗的视角研究语言,又从语言的视角研究民俗,无论对回族语言的研究,还是对回族民俗的研究,都做了有益的探索。该书的作者长期生活在回族聚居的宁夏回族自治区西海固地区,又在回民中学工作达十年之久,现在又主要从事语言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这些都为作者研究回族语言提供了便利。作者对回族语言进行了多角度、多方面的探讨,即回族语言的文化特征及回族语言的传播与影响,回族语言中所表示出来的回族风土人情,回族独有的生活用语和回族特殊的宗教用语。作者通过实地调查、通信调查和查阅资料等多种方式,占有了大量的回族语言资料,并把这些语言现象上升到语言学理论的视角进行了归纳、分析和整理,在回族语言和一般现代汉语的比较中,总结出了回族语言的基本特征,有一定的理论创见。
对回族语言民俗的研究,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其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并不仅仅局限在语言和民俗本身。其一,从回族语言研究入手,有助于进一步了解回族文化的特征。回族文化扎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是伊斯兰文化和中华本土文化双向交流,互相渗透的产物。回族形成民族共同体后,就接受了汉语为民族语言,但因为回族文化是相对独立的民族文化,从回族语言民俗中,就透视出了回回民族独特的民族心理、人文素养、伦理观念、道德准则等方面的内容。其二,从回族语言研究入手,有助于促进民族工作和增强民族团结。语言是社会的一面镜子,回族虽然以汉语为民族语言,但回族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许多富有民族特色的语言习俗,比如回族宗教专门用语、回族日常生活中的选择用语等。特别是回族的语言禁忌,和回族生活禁忌一样重要,如果在交际中违背了语言之禁,就会伤害民族感情,甚至掀起轩然大波。因此,在回族聚居区生活和工作的干部群众,就很有必要了解回族语言民俗,防止因为语用不当而损害民族团结。其三,从回族语言研究入手,有助于拓展回族文化研究的领域。把民族学、民俗学和语言学等学科结合起来,一方面,把语言放在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去考察;另一方面,还通过语言了解民族文化习俗,形成复合型的研究模式。
总体上看,学术界对回族语言的研究还处在零珠碎玉阶段,缺乏系统的探索,还没有像藏、蒙、维等少数民族语言研究那样形成专门研究队伍,也没有产生成批的研究成果,对回族语言的研究还刚刚起步。就本书而言,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比如对回族语言的探讨还不够深入,不够系统,占有的语言素材还不够丰富等。相信作者会以本书的出版为契机,进一步拓展回族语言研究中的思想,锲而不舍,不断奋进,在回族语言文化研究领域取得丰硕的成果,为民族事业的繁荣进步,为加强民族文化交流,为增强民族团结等方面做出应有的贡献。
200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