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女官上台点燃置于一旁桌上香炉里的那支香,然后敲了一下旁边的铜锣,比赛正式开始。
各位千金小姐都是官家之女,在家中多数都学习过女红技艺,加上这些日子又勤学苦练,穿那七枚针并不在话下,很快就把针都穿好了,一个个开始凝神思考该绣什么花色才好。只有安若雪一人却是把针穿好就拿起笔飞快描好花样子,然后捏起一枚穿着黑色丝线的绣花针就开始在那白绸上绣开了。
安若雨斜睨了她一眼,只觉得心惊,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想好了绣什么,忙定下心神凝视着白绸,飞快地在脑海中构思。
要知道,绣好一幅绣图并不难,难就难在要恰好用完七根丝线,还不能半途剪断重新穿针,这就要计算好绣图之中每一处色彩的搭配和丝线用量才行,否则必定会出错。
安若雪之所以如此迅速就开始绣图,那是因为她早就练习过了,根本就不必多想,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自信今日能拿到名次的原因。虽说太后并不是想将这次比赛选出的巧姐许配给众位皇子,但是,她知道巧姐的名头肯定会让她的身价更加高涨,名气更加响亮,到时候也肯定会让各派系都竞相对她展开争夺。在这争夺当中,她就能坐看哪边的势力最强大,也就可以把赌注押在哪一边。
这一世重生她是要复仇的,凭她一己之力,对付府里那些害过她的人都要大费周章,更别说南宫黎这个皇家子弟了。她若是想把南宫黎踩在脚下再千刀万剐,就必须有一定的势力,那就需要像前世一样,利用安家和舅舅家的势力以及自身的智慧踏入宫廷,成为其中的一员,再一步步取得无上的权力,才能得偿所愿。
老太君生辰那****已经走好了第一步,今日,就是第二步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一炷香已经燃去了一半,众位千金小姐都在忙碌着对付手中的绣品。绝大多数女孩子的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情,有些甚至是额头冒汗,泪流满面。如此高难度的试题实在是让小姐们措手不及,那些女红技艺学得不精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出现不良状况,有的一色丝线用完了还未能绣好那一色该用的图案;有的该绣的那一色图案绣好了,却仍旧余下一大截丝线;还有的七枚绣花针都插在白绸上绣图,又掌控不好,弄得针线缠绕交织,无法理顺。
安若雪已经绣好了一大半绣图,用去了五根丝线,每一根丝线都是正好用完。大多数女子都是把七枚绣花针穿好丝线一起绣,她却是拿起一枚绣花针绣完那一色丝线再绣另一枚,这样可以避免针线缠绕,速度也会更加快一些。当然,她是已经计算好了每一根丝线的用量才敢如此动作,其他的女孩子心中没有底,自然是每一根丝线都一起,看着来绣。
在用最后一根丝线绣图的时候,安若雪看了一眼身边的安若雨,见她居然和自己一样,也是一根一根丝线轮流来用,那桌子上只留下两色丝线了,可见她的女红技艺还算是精巧,人也聪明机灵,不愧是被霓裳坊中出色绣娘教出来的好徒弟。
比赛一开始,台上就上来几位宫中女官,在场中巡视,严防有人偷看旁人的绣图仿照。看到那绣得精美的绣图,女官们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至于瞧着那些在跟丝线打架的小姐,不仅暗暗摇头。
当一名女官行至安若雪身边时,不仅发出咦的一声,声音不大,安若雪却听见了。她没有抬头去看,也知道那女官必定是看见她的绣图感到惊叹,心下很是欢喜。她就知道半夏教她绣的这幅绣图寓意深刻,会让判官惊叹。
当那一炷香燃剩一小节的时候,安若雪绣好了绣图。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向台上巡视的女官点头示意,一名女官走过来拿起她的绣图瞧了一眼,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走下台去送给判官们。
速度也是这次比赛的一个条件,当两幅绣品的精美程度不分上下时,就要用速度来分出胜负了。安若雪是全场女孩当中速度最快的一人,在这一点上就已经取胜了。
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判官轮流过目安若雪的那幅绣图,安若雪坐在台上仔细瞧着她们面上的神情,见几名判官看过绣图之后都面露悦色,特别是霓裳坊的老板花想容,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惊异。
看到安若雪完成了比赛,众位千金小姐俱都或羡慕或嫉妒地抬头看她一眼。此时安若雨只剩下最后一根丝线了,她狠狠地瞪了安若雪一眼,又低头去绣图。
安若雪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瞧见安若雨那嫉恨的目光,微微一笑,目光移到她的面纱之上,在心中慢慢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时,她看见安若雨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抬起左手飞快地伸进面纱内挠了一下。
安若雪转过头来低垂着脸,面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刚才安若雪站起身交绣图的时候,故意往安若雨身边走近一步,然后对着她扬了一下袖子,把藏在袖中的一些花粉洒在空中,有一些正好落在她的头上。那花粉是安若雪精心采集研制,本来是用来美容的,见到安若雨不死心依旧要来参赛,她就拿了一些藏在袖中,准备到最后时刻再给她来这一下,让她原本就没有完全好的瘾疹再次发作。
花粉细微又无香味,安若雨专心绣图,根本就没有察觉,不过一会儿,就感觉到脸上发痒,忍不住就挠了一下,谁知挠了一下之后更觉得痒,不仅仅是脸上,连身上也开始痒起来。她暗叫不好,以为瘾疹又发作了,根本就想不到是安若雪在整她。拼命忍耐着想把绣图绣完,可是那瘙痒的感觉让她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那捏着绣花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一个不小心,就绣坏了一针,却又不能把绣线剪断重绣,只能暗暗着急,硬着头皮接着绣下去。
一炷香终于燃尽了,铜锣当的一声响,主考女官宣布时间到,要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原位不必起身,由女官们上台去把每一幅绣图收好拿去给判官评选。
安若雪看向安若雨,只见她的手中还有半根丝线未能绣完,正一边流着泪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身上抓挠,那动作实在是不雅观。有女官过来收她的绣图,瞧见她那样子不仅好奇问了一句,“这位小姐,你怎么了?”
安若雨抬起泪眼,是又委屈又尴尬,正要开口,却听见坐在她另一边的安若云道:“姐姐你是不是瘾疹又发作了?”
安若雪一听这话就乐了,这下好了,安若雨必定会遭到责骂。
果然,女官的脸色变了,伸手就拽下安若雨的面纱。
台下观众都瞧见安若雨那张布满红痕的脸,不禁哗然,谁都未想到这个戴着面纱的官家小姐会如此难看,纷纷交头接耳,打听情况。
坐在台下的判官们俱都皱起眉头,互相询问安若雨的姓名,看是哪家大臣的千金。
那女官拽下安若雨的面纱,瞧见她满脸红痕,不禁更是气恼,低声呵道:“你身患瘾疹?为何还要来参加比赛?可知这是不允许的。”
原来这次比赛规定,凡是身患疾病者不许参加,以免在赛场影响他人,又怕会传染疾病。安若雨身患瘾疹还来参赛就已经违反了规定,刚才还欺骗女官说蒙着面纱是因为脸上有胎记不好示人,更是犯了欺瞒之罪。
安若雨大惊,捂住脸就跪了下去,对那女官哭道:“大人,请饶过小女子这一回吧,小女子以为瘾疹已经痊愈,只是脸上还留有一些疤痕,才不得不用面纱蒙面,并不是有心要欺瞒大人。”
安若雪瞧着是时候了,站起身来对那女官道:“大人,不知者不罪,又是如此喜庆的日子,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只是取消她参赛资格,不要再追究她的欺瞒之罪吧!”
那女官皱皱眉,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
安若雪道:“回大人,小女是吏部尚书之嫡女,这位是我二妹。”
女官再看安若雨一眼,把手上的面纱一丢,转身就下台去请示。
坐在周围的小姐们瞧见这一场景,都纷纷议论起来。
“那是谁家的小姐啊?脸上那些红痕好可怕!”
“说是吏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怎么生病了还来参赛,真是不懂规矩。”
“就是,那么难看还跑出来丢人,真是羞死人了!”
安若雨慌忙捡起面纱戴上,躲在那桌子后面不敢起身,安若云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闯下大祸,吓得坐在椅子上不敢过来,生怕安若雨把她也连累了,只有安若冰心善,走过来轻声安慰她。水含烟也从后面那排位置走上前问安若雪是怎么回事,安若雪苦笑摇摇头,没有多言,只是看着台下那女官走到主考官面前说着什么,又回头指了指安若雨这边,似乎在商量着怎么处置安若雨。
几人商量了几句,就见两名女官走上台来,之前那名女官对安若雨说道:“你违反了规定来参赛,又欺瞒考官,此次成绩作废,即刻下台离开。”
这样的处罚算是轻了,却是在安若雪的意料之中。原本今日这场比赛就是为了让皇太后高兴才举办的,负责这次比赛的官员们都不想弄出事来,再说安正邦官位不低,他们也不想得罪。安若雪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故意起身帮安若雨求情。她要的只是安若雨在比赛中丢丑,并不想因此影响了他们安家的名声,这样大事化小静静处理了最好,若是闹到太后那里去,可就麻烦了。
安若雨松了一口气,慌忙拜谢,起身捂着脸下台找二姨娘哭去了。
接下来判官们开始逐件筛选绣图,把那些未完成或者不合格的绣图剔除,只剩下十幅绣图。这些绣图要送进宫中由太后跟尚衣局的尚宫一起评定。
主考官当场宣布了十幅绣图的小姐名字,要大家回去等待皇太后最后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