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九师开拔之后,省委和苏维埃省府机关从周老嘴又迁回了瞿家湾。此时,大水消退后的街上,到处一片水淹后留下的泥渍。
潘栩夫妇随着机关迁来迁去,现在,俩人又回到了原来居住的地方。那房子的主人黄老婆婆一切安好。水灾来时她没有逃走,她家的房子,因为地势较高,大水还差一寸多而没有淹进屋内的地面。
“黄婆婆,你老真幸运呀,这么大的水灾,你家没受损害,屋里都没进水。”潘栩一回来,就惊奇地对黄婆婆说。
“我家里没事,可我屋后的那口水井变了!”黄婆婆有些神秘地说:“你们来看看吧,这水井的水颜色变红了!”
潘栩和董晓跟着老婆婆走进屋后一看,果然那口脚盆大口子的深水井变得浑红象血一般的颜色了。
“这是地下的锈水流进井里变的吧。”董晓分析说。
“不,我这里的水井从来都不变浑哩!哪怕下大雨都是清亮的。”黄婆婆回道。
“不是锈水是什么呢?”潘栩也觉得这水井有点奇怪,好端端的水井,经过这次水灾,竟变成了红色。
“潘同志,董同志,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跟人家讲呀!”老婆婆又神秘地小声说:“我请一位阴阳先生来看过,他说这水井泛红,预兆着有场血光之灾!”
“有血光之灾?”
“是呀,他说不出半年之内,这瞿家湾将变成一片血海,血水会染红洪湖。那个灾难比这水灾还厉害!”
“是哪个阴阳先生说的?别信他的胡说。”
“那是个到处流浪的阴阳先生,他那天看后口里念着诀,疯疯颠颠地已走了。”
“好,你说给我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再乱讲,要不然苏维埃会找你的麻烦的。”潘栩好心劝着老太婆。
黄老婆子就点点头道:“我知道,这话不能乱讲的,我只是说给你们听听,信不信由你们。”说完,就不再多言,管自只进了屋去。
潘栩和董晓对黄老婆婆说的话也未多放在心上,俩人只是紧张地忙碌着工作。
又过了几日,潘栩忽然发觉,妻子董晓忽然变得烦燥不安起来。她的胃口似乎也变了,一时要吃辣的,一时要吃酸的,吃过不久又呕吐起来,呕吐得黄水都流了出来。
“董晓,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这一上午,潘栩见妻子又作呕,忙扶住她问。
“我……心里不好过!”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潘栩不由妻子分说,就送她来到附近不远的红军医院。这所医院有几十名医生护士,院内有200多张病床。在洪湖根据地,这所医院的规模算是最大的一家了。管理这所医院的院长名叫罗汉,这是位从上海某医院毕业的大夫。他与潘栩同是苏州同学,当潘栩扶着董晓来到医院门诊室时,正碰上罗院长在门诊值班。
“罗院长,你亲自值班吗?”潘栩打招呼说。
“嗯,你怎么啦,也看病?”
“是我妻子病了,你给她看看吧?”
罗汉遂让董晓坐好,先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又用听筒在董晓肚子上听了听,最后郑重地告诉潘栩道:“你妻子怀孕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潘栩听着罗院长的话,心里又喜又愁。
回来的路上,潘栩对董晓道:“真没想到,你就怀上了。”
“给你生个儿子,还不好吗?”
“好是好,可现在工作这么紧张,斗争又这么残酷,咱们能要孩子吗?”
“不要怎么办?”
“把他打掉。”
“亏你说得出口,你不要,我可要生哩!”董晓说:“孩子是我们的后代,将来还要靠他接班。”
潘栩想了想,妻子说的话也有道理,孩子是俩人爱情的结晶,将来的事业,不是全靠孩子继承吗?”
“好哇,那就要吧。”
潘栩表了态,俩口子统一了意见,决定无论环境多艰苦,还是要将孩子生下来。
从此,董晓变得更累了,她怀着孩子工作,到宣传部赶写材料,帮助《红旗》周刊和《工农日报》撰写文章,每天忙这忙那,没有停顿过。潘栩的工作也十分紧张,为了帮助灾民度过难关,他很快奉命与彭国材一起,到监利县带了一支长江水上游击队,开往了长江边。准备随时截获敌商船。
按照临时省委部署,崔祺与伍桂花带领另一支精干的武装队伍,到重灾区沔阳组织了2000多灾民,直向潜江县境的莲花寺一带蜂涌而去。
莲花寺附近有位出名的财主叫万仁贵,家有两个大粮仓。五年前,崔祺曾到这万家打过短工,故此对万家情况比较熟悉。
这日天黑后,崔祺带一排警卫队先行赶到万家庄园外,见前面大门已上铁锁。庄园四周是高筑的围墙。崔祺来到后院,让大家搭成人梯,翻墙跳进园内。
此时,万家后院厢房里,有一间房子亮着灯。万仁贵在房里正和几位妻妾及管家在打麻将。崔棋带几名战士摸进门去,猛然叫道:“举起手来,不许动!”
万仁贵抬头一看,只见几位不速之客穿着灰布军衣。个个手里拿着电筒,端着短枪,那领头的汉子30多岁,脸上黑黝黝的,样子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他惊恐地问。
“我们是红军,你这院子都被包围了!”
“啊,红军……”万仁贵伸手想朝裤腰上掏枪,却早有一战士上前按住他道:“老实点,不然毙了你!”说罢,从他身上把手枪缴了。
“快,叫你的院丁集合,把枪檄出来!”
“是,我们缴枪!”万仁贵被逼无奈,只得命令院丁集合缴了枪,又让管家交了大门钥匙。
崔祺随即命人把众院丁关进一间房子,再派人到前院打开了大门。早已守候在外的众多灾民,一下都涌进了院内。万家的两个大仓库很快也被打开了,人们拿起麻袋箩筐纷纷去装粮食,接连装了几小时,才把仓库的上千担稻谷掏空。
在万家劫完粮库,崔祺又命人将万仁贵绑在屋内的床柱上,然后摘下军帽露出光秃前额对万仁贵道:“万东家,你不认识我了?”
万仁贵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道:“啊,鸭客二佬。是你,你入了红军!”
崔祺嘿嘿一笑道:“没想到吧!咱们穷人和你们财主永远是死对头!”
原来,五年前,崔祺在老家监利朱河以放鸭为生,乡下都称其鸭客二佬。三十岁那年,崔祺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原指望日子会过得好起来,谁知结婚那年就走了背运。养的一百多只鸭子发了瘟病,几乎全死光了。当年又碰上水灾,没有办法维持生活。崔祺便带着一家人外出逃荒,到达潜江莲花寺后,找到万仁贵家,打了半年短工,妻儿就住在镇上一个寺庙里,因为万仁贵给的工钱太少,崔祺不能养活妻儿。半年之后,他又带着一家人到处流浪行乞。后来辗转回到老家,于是走投无路之际,投奔了洪湖游击队,从此开始了革命生涯。几年后,崔祺被当选为县苏维埃主席。夏曦到湘鄂西后,又提拔他当了省苏维埃主席。现在,崔祺带人劫了万家粮库,当下又对大惊失色的万仁贵道:“万东家,今天算便宜你了,我们只要你的粮食,不要你的脑袋。如果你今后要和红军作对,那就小心你的狗命!”
“啊,不敢!我不会与红军作对的!”万仁贵保证道。
“那我们就走了,这粮食是洪湖灾民借了,就算你借救济粮吧!”
“是,是!”万仁贵连连点头。
崔祺于是带警卫排迅速离开万家大院。
袭击了万家庄园之后,崔祺和伍桂花又率一连兵力向另一户大地主张生财的庄园奔去。
张家庄园的规模比万家要大得多,院内有护兵100余人。门前白天夜晚有人站岗。攻打此院前,由伍桂花装扮成一个乡下姑娘,手里提着一篮鸡蛋,先到张家大院去侦察一下虚实。
伍桂花来到大院门口,一个团丁将枪一横问道:“干什么的?”
“卖鸡蛋呀,你们厨师让我送来的!”伍桂花不慌不忙回答。
“有熟鸡蛋吗?”
“有,我煮得有几个哩。”伍桂花从篮子里取出两个熟鸡蛋给团丁说:“来,给你送两个吧!”
团丁接过鸡蛋,就剥了壳吃起来。伍桂花乘机说:“我进去了,你们大师傅在吧?”
“在,在,你去吧!”哨兵答允了。
伍桂花提着篮子就进了院子内,来到正院一间厢房前,不巧正碰上了张生财。
“喂,你这姑娘从哪里来?”张生财一双色眼盯住了伍桂花。
“我……我是卖鸡蛋的!”伍挂花从容地说。
“哦,卖鸡蛋?”张生财随即眯着眼笑道:“好,把鸡蛋送到我屋里来吧!”
伍桂花提着篮子随他走进屋去,张生财回身将门一关道:“嘿,你这小娘子长得有几分姿色呀,自己送上我的家门来,真不错哇!”
张生财说完,哈哈哈又一阵大笑,一手就拉住伍桂花衣角道:“小美人儿,快把篮子放下,让我来亲亲。”
伍桂花把篮子朝桌上一搁。一只手忽从篮子底下摸出一支手枪,对准张生财喝道:“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张生财一见黑亮的枪口,立刻惊赫地变了脸色:“呀,姑娘,千万别开枪.有话好说!”
“转过身去,对墙站着!”
“是,我……我转!”
张生财慢慢挪过身子。忽然。他猛地一闪身抓住了伍桂花握枪的手,伍桂花仓促间扣动板机,只听“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向了墙壁。接着,张生财很快扣住她的手,把枪夺了过来。
门外的兵丁听到枪声,迅速冲进屋内。
“怎么回事,老爷?”
“抓住一个女共匪,快,把她捆起来。”
张生财命令着,两个团丁取来绳子,正要捆伍桂花。
“啪啪啪啪……”忽听门外枪声大作,一个团丁跑进屋来报告道:“老爷,不好了,红军打进来了!”
“什么,红军来了?快,给我顶住!”
张生财提枪跑出屋外欲要组织人抵抗。
“啪啪啪啪……”子弹爆竹般响起。张生财与两个团丁在院子里很快中了枪弹,死狗样倒在地上不动了。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崔祺带领警卫连冲进院内,一面大叫.一面搜索。护院的兵丁有的被打死。有的乖乖缴了枪。
伍桂花从房里跑出来,与崔祺相见了。
“你没伤着吧?”崔祺问。
“差点被张生财捆了。”伍桂花侥幸地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我们听到里面响了枪,怕你出事,就冲了进来。”
俩人说着,遂又指挥众战士四处搜寻,将那张家大院的财产全部抄了,又打开北厢房的几个仓库。让上千灾民把全部屯粮装载运走,然后便凯旋回了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