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夕河其实是不惊讶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这么照顾自己,绝非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一定是别有目的。杀了她不必这么麻烦,剩下的,也就是和自己结盟了。
夕河盯着明柯的脸仔细地打量,浓的眉,大的眼,眼皮上掐出一道漂亮的深褶,高鼻梁,尖下巴,嘴唇下泛着胡须淡青色的痕迹。这也是个好看的男人,但也仅当得起“好看”罢了,纵然夕河视力再好,这样的脸在人群中她也是认不出来的,也许笑起来会好看得多?夕河这么想着,但是她从没见过他笑。
客观上讲明柯是满足夕河对盟友的要求的:他很聪明,他很敏捷,他有经验,他有担当,他心理素质好,身体素质可能更好,而且在野外生存这方面,没有他估计自己死得更快。但主观上,虽然夕河有一种强烈想依靠他的欲望,但她也有着一种强烈的害怕:他是她看不透的那种人。
夕河道:“看你的表情不像邀请我结盟,倒像是我要不答应你就要打死我。”
明柯皱起眉头,盯着她看。
夕河攒足了勇气同他开了个玩笑,却被他皱眉这么一看看没了下文,夕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己找补道:“咳咳,那个……你是蓝队的,红蓝结盟我有点……有点……”
“你害怕。”明柯截住了她磕磕绊绊的解释,站起身要走。
“不一定非要结盟,我们可以暂时联和。”夕河赶紧解释,“要结盟总得要时间看看双方的诚意嘛,我们才刚刚认识……嗯……也没什么——”
“我不会扔下你的。”明柯再一次不留情面地截住了她的话。
夕河此刻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夕河想用完好的手去拿出手机,却突然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一点青紫,应该是之前明柯给她按穴止吐的时候用力过猛留下的。夕河心里“咯噔”一声,乜了背对着她的明柯一眼,拉了拉袖子,垂下了眼睛去掏手机。她拿出手机,将屏幕上的画面投影到空中,看了会儿才叫道:“明柯,你看一下。”
明柯闻声回头,见她已经把地图投影出来了,急忙一挥手把投影给收了,斥道:“你想让多少人知道我们在这儿!”夕河瘪了瘪嘴,然后撇开了话题道:“我们现在是盲人摸象,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大的地方。”她说着明柯也拿出了手机翻了翻递给她看,竟然是明柯照的几张照片。夕河和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原来是观测员,现在又要当测绘员了。”
明柯将他手机里面的照片全都放到空中,夕河也再次将坐标图放到空中,开始画三维图形。画了一会儿,夕河“啧”了一声:“明柯,你投放进赛场的位置是哪里?”明柯在河边头也没回地道:“就这儿,小溪边上。”夕河拿出自己的笔在记事本上比划了几下画了个草图,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自己的投放地点和明柯的隔着一座山,直线距离怎么也有一千米,他是蓝队29号,她是红队13号,总人数怎么说也多于42人。两人在投放地点都没见过本队的人和其他队的人,算上目力范围,至少要保证每个人身边一公顷之内都不能有人。就算是投放时间不一样,那这要得多大的场地才能做到半小时之内谁也看不见谁?
夕河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投放进来的?”“蓝队狩猎时间开始之前的十五分钟。”明柯依旧没回头。十五分钟,比自己早十分钟。自己和明柯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长,是因为他们中间隔着这座山,别人就未必如此了。夕河极目远眺,想看到这小溪下游是何地,可惜树木郁郁葱葱,看不真切,不知道下游能不能是平原。夕河叹了一口气,她的心思有心和明柯说,但她也没忘记自己在打听普林因何到此的时候通过耳机的电流。声能看见、能听见,她必须想办法摆脱声的控制。她胡乱把自己在本子上勾勒出的那个不成形的图案划掉了,不动声色地对明柯道:“我建议借着freetime的时间,我们沿着小溪往下游走,看看有没有有利的地形,怎么样?”
明柯起初一直在闷头鼓捣着什么,这时听见夕河说话,也就正好转回身来,手上拿着些东西。夕河定睛一看,居然是压缩饼干!上面还沾着些泥土,显然是刚从藏着的地方挖出来的。夕河一阵无语:“这是你自己带进来的?”
明柯不置可否:“吃你的。”
夕河微微皱眉,垂下眼接过了压缩饼干,不动声色地接着刚才的话题问:“我说往下游走走,你同意吗?”
明柯的眼神又透出了那种瞄准镜后的犀利,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如刀似剑地钉了夕河一眼,口中却还是轻松的口吻:“好,吃完收拾一下就走,正好找个宿营地。”他咬着饼干回头一看那个三维地图:“嗯,还不错。”
他刚说完这句话,目光就突然一凝,一把将夕河扯到自己身边:“借你的安全区一用。”话音刚落夕河也看见一个人从山坡上直冲下来,那人玩儿命地跑,见到这边有两个人,便眼前一亮加快了速度向这边跑来,狂吼一声:“救我!”
夕河看见他受伤了,身上全是血,顿时紧张了起来,但不知怎么是好:她救不了,不救又不是。明柯胳膊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却还没有动,他问夕河:“谁在追他?”
距离不近,夕河仔细地看才看见他后面的确跟着一个人,那是个女人,她一手扬起,脚不点地,显然是在用飞索腾空。夕河立刻道:“是个女人,没有拿枪。”
说话的功夫,那人已经冲到了他们近前,却也被那女人追上,飞索一扬缠住了那人的脚踝,将他拖倒在地。就这会儿功夫,夕河猛然一眼看见追击的那个女人身上一处她之前不曾发现的细节,她悚然一惊,刚想对明柯说什么,身边的明柯却已经蹿了出去。
此刻的明柯矫健得如同腾空的雄鹰,他一跃而出,左手一挥将空中那些投影出来的图片和夕河做出来的模型全都收进手机里,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将夕河的格洛克拿到手里了。他手背托枪,人在空中的时候就开了一枪,这一发子弹阻了那女人一阻,也引得她往这边一看。
这一阻让被追的那人得了半刻喘息,却也因为之前挣了命似的奔跑失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
那女人往这边一看,和明柯目光相交,只是一眼,便转回身又要对那人动手。明柯加速奔跑,同时“砰”“砰”又开了两枪,将她挡了回去。女人似乎被激怒了,往上迎了一步正好和明柯成掎角之势。
明柯一脚侧踹,被那女人轻松躲过,她哑声低吼,显然动怒了:“你让开!”明柯没有理会,趁势一矮身,刷地抽出裤管上的伞兵刀,一手刀一手枪,将那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喊了一声:“夕河!”
夕河不用他说,当他蹿出去的时候,夕河就已经悄悄地往他身后靠过去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将那人笼罩在自己的绝对安全区之下了。这人伤得不轻,但好在他都避开了致命部位,夕河没有急救经验,既不敢也没有东西给他包扎,就任他半醒不醒地躺在地上,她则紧张地盯着前方的两人看,她看出了一些事情,但她不知道明柯有没有看出来。但是明柯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她现在也只能相信他是另有打算了。
那个女人盯着明柯看了许久,也亮明了手中的武器,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抖将飞索收回手腕,再一翻也是一把枪。形势顿时剑拔弩张。
夕河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她终于没法忍受,对着那女人叫道:“你、你不能伤害我们!”
那个女人的眼睛冷冷地望了过来,说道:“让开,别碍我的事。”明柯也道:“这人我们暂时先护着,等他落单你再杀他。她晕血。”他说着对夕河扬了扬下巴。“不见血我也能让他死。”女人仍然没有让步,黑压压的眸子打量着夕河,看得夕河一阵背上发冷,“何况你的同伴还对我开了枪。”
声突然说话了:“她是clear的队长,你们招惹她干什么!”夕河突然想到也就是声能控制一下当前的局面了,便赶紧低声道:“我知道!你能不能让她走啊?”声没有立刻回话,明柯那边似乎也低声说了几句,应该也是在和他的联络官通话。过了一会儿声道:“把手机给欧泊尔,哦,就是那个女的。”
夕河心想我的天哪,我怎么敢靠近她!好在还没等她动手,明柯就已经调出了他手机的投影:“我的联络官逢和你说话!”尽管是投影在半空中,但明柯和夕河也听不见,全程那个女人都一句话也没说,依旧一脸冷峻。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欧泊尔右手猛地往上一扬,所有人都没能看见她的具体动作,只听“砰”“砰”“砰”三声枪响,再看去的时候,欧泊尔手里已经没有枪了,她手一挥将投影挡了回去,又像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
夕河刚从那枪声的震撼中醒过来,赶紧去看明柯。明柯冲她摇了摇手示意没事,他抹了抹鬓边留下的一缕血线:“擦伤。”他说着走过来看那男人的伤势,查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人我认识,得救。”
“那是你的事,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夕河绝不相信他敢性命相博的原因只是因为认识此人。
明柯抿了抿唇:“他救过我。”
夕河仍然看着他,明柯正色道:“他叫盛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