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彻底将夕河震傻在当场。同时也唤起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带血的吻……暖暖的体温……
“夕河,我会给你一个翻天覆地的新世界。”
夕河从回忆中醒过来,猛地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指着盛甫:“你!你们疯了!你们要重新挑起战争吗?你知不知道那会死多少人!都已经打了三十几年了,你们还没有打够吗!”
“没有,”盛甫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何以安天下,唯杀而已!你看看这世界,三十几年打得千疮百孔,可又哪有一点恢复的气象?二战之后经济恢复,文化发展,可如今呢?死亡和发疯每天都在发生,你以为现在死去的人就比战争中少吗?嗯?只是你看不见而已,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盛甫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这世界上你看不见的东西太多了,可这并不代表就不存在!我上过战场,首战就为国家立下大功,少年英雄,可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死人,第一次看见流血是什么心情吗!我为国家而死,可是他们发现了我的利用价值,我还不能死,于是我毫无话语权地就这样被复活了。我的身体是国家的不是我自己的,我的命也是国家的,我没有任何可操纵的权利!零亲口对我说,我能死一次,他就能让我复活一次,我敢死一千一万次他就能再把我复活一千一万次!让我求死都不得!还有寒声,寒声的妹——”
“够了!”门口传来冷冷的一声喝止。盛甫顿时禁了声,夕河猛然抬头,正看见寒声倚在门口,不知看了他们多久,眼光中一片冰凉:“盛甫,你说的也够多了,身子骨这么弱,不累么?”
盛甫不忿地撇了撇嘴:“好好好,你听着,这个女人我是想杀的,可你偏偏给救了,你说你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我要告诉她,你也不许,那你就自己说!我倒要看看你那两全其美的法子是什么!”言罢拂袖而去。
待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寒声才从门口慢慢地走进来。在夕河眼里,寒声脸上根本毫无血色可言,甚至比之前还要虚弱得多。他披着一件军服的衬衣,一手按在腰侧的伤口上,走得非常缓慢,显然是行动极为不便。夕河刚想起身去扶他,却被他抬手止住了,他站在原地微带歉意地笑一下,对明柯道:“我想和小河单独谈谈。”
明柯看他这副虚弱的模样,也面露担忧,但知道他的傲气,就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夕河赶紧站了起来扶住他:“你怎么……伤得那么重吗?”寒声不动声色地让开她的手,也没有坐下,只是靠在桌边哑声道:“盛甫说是二十四岁,怎么说还只是个孩子的心性,他说的话——”
“你们是想杀我的?”夕河脸色一冷,打断了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寒声默了一下,然后道:“是。”
夕河转到他面前盯住他的眼:“那为什么付出那么大代价救我?”
这一次寒声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夕河也倔犟地保持着沉默。果然最终还是寒声投降了:“我不忍心。”
“你放屁!”夕河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脾气,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揪住他的领口大声问道,“赛场上你就杀了九十九个!怎么我就不忍心了!我到底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你把我拉进这个游戏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啊!”
寒声任她揪着自己的领子摇晃着,满面平静,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吼到最后脸夕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她也终于没了力气,颓然松开了手。她一松手寒声就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他的手在背后撑住桌子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让夕河发现这细微的虚弱。
寒声盯着地板,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有气无力:“我是真的不忍心,你是第一个毫无目的地救了我的人。”他吐了一口气,手在背后紧紧地攥住桌角,“我没有想到在赛场上你表现得那么好,盛甫告诉我如果你不同意留着你就是个最大的祸患,所以让我在赛场上就杀了你。”
刚才发了一阵莫名其妙的脾气,听他这么说夕河又是一阵内疚,现在寒声每说几句话就要喘一口气,却仍然尽力把话说得快速完整:“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不了手,就连哪怕一瞬间的狠心我都做不到。水冲过来的时候是我挣开了你,我当时就想,如果要你死,那你就这个时候死。如果你能活下来,我此生都不会再动一丝一毫杀你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夕河的眼里不知为什么泛起了泪光,她有些哽咽地地问道:“那首歌是你唱的吗?那天我睡着的时候,是你唱的那支歌吗?”
寒声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也有点哽咽了:“是。”
夕河的眼泪流了出来:“就是那首歌,才让我活下来了。就在我快要淹死的时候我听见了梦里的这首歌,我才有力量做最后一搏。”
寒声也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微笑:“还好是这样。”
夕河又哭又笑地扑进了他怀里,寒声此刻哪里受得住,他腾出双手抱住她,后腰在桌子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直到此时夕河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急忙换了个姿势将他的体重过到自己身上:“对不起!我都说了你别逞强!还好吗?”
寒声这一次终于没力气再逞强了,他靠在夕河怀里,苦笑着对检查他伤口的夕河道:“别看了,皮肤已经愈合了,我缺了半个肝脏,当然好不了了。”夕河赶紧扶他坐下,气得半死:“半个肝脏!!你就是这么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吗!”
不是我,是盛甫啊!寒声想说,但坐下后腹部的窝折让他的伤口又袭来一阵剧痛,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这句话。
他的身子一颤,夕河立刻觉得不对:“你不能坐下,我扶你回去躺下吧。”寒声疼得眼前漆黑一片,他感觉自己的内脏一定还在出血:“不行,让我站起来吧,还有事情和你说。”
夕河拗不过他,只能让他继续靠在桌子上,寒声喘了一口气慢慢地道:“盛甫之前说得都对,就在我们让大洋洲浮出水面的时候,陆国的军队已经打进了莘湾,零因为此前南圆区的叛乱而对军事部署做了大幅调整,盛甫在守军内部做了点手脚,莘湾会被攻破,这就是我们计划的开始。依照我对零的了解,他不会去堵莘湾的口子,而是在南圆的喜马拉雅山一带布防,那里地势的确易守难攻,这个时候就是寒冰者要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而我和盛甫不久之后就会分开,我去南圆,他经营我们的大本营。”
夕河心情复杂地听完他的这一番话:“你从Hunter赛场上带了多少人出来?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你、明柯、蒙月、厉漠、还有两个你不认识的,除了你和明柯之外,厉漠和蒙月跟着我,剩下的人跟着盛甫。你现在知道了事情,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我绝不会勉强,但我暂时也不能把你送回去,因为我怕盛甫对你下手,而且直接将你送回去,零也会找到你的。”
寒声说得是,夕河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一时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为何,能留下好好思考也好,于是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南圆?去哪里,是喜马拉雅吗?”
寒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最多二十小时,我们就会到莘湾以北的江口,鲸式会将我和泊尔放下,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喜马拉雅。”
“二十小时!”夕河尖利地吼了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这种身体状态!二十小时!你会死在那儿的!”
“哪有那么危言耸听,”寒声勉强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能一枪打死我的地方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除此之外我都死不了。”
“骗人!”夕河瞪他,“你只是愈合速度快,如果你内脏由于非外力原因的衰竭或者是缺氧窒息,也是一样会死的!”
夕河说着,又扳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你这伤是为了救我才受的,如果没有我,你不会消耗那么多的元素能量,甚至于严重超支,也根本不会被渠梁伤到,也不会差点淹死,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痊愈,我不会放你去任何地方!”
夕河就像是害怕寒声会跑一样紧紧地搂住他,寒声对她时而成熟透彻时而又像个孩子似的行为倍感无奈,只能报以一笑:“你这就是孩子气的话了,如果我不去喜马拉雅山,这次行动就真的只是一场大梦罢了,到那时,我们都必死无疑。”他轻轻握住夕河抱着他的手想把她推开,夕河却抱得更紧:“我知道。我不拦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直到你痊愈为止。”
怀里的寒声一动,似乎是想挣开她,夕河用力抱得更紧,连头也埋进了他怀里:“声,你不用说,我知道我自己很弱,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这么下去了!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关心我的人再为我受伤了!包括你!就从现在开始,既然你已经将我拉进了赛场,我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夕河,是你告诉我的,拥有勇气和智慧者胜,无论是赛场里还是赛场外我都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