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峣将那藕荷色襦裙送给贺兰，贺兰温柔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她记忆中模糊又久远的娘亲。李湘峣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三月后就去世，所以贺兰就是她的母亲。
贺兰落泪，李湘峣有些惊讶，贺兰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说。那种感觉，似乎全世界她现在只剩下怀中人一样。贺兰松开李湘峣，看着她的大衣，皱眉问道，那狐裘大衣呢。李湘峣支支吾吾，贺兰又道，这是李素的，你的呢，那个狐裘价值不菲。
李湘峣实在不能说这藕荷色襦裙是狐裘大衣换的，可是贺兰怎么会猜不出来，她道，小姐，你这是，哎，我只是个下人，如何让你如此对我。
那只是一件衣服，一件不在乎的衣服，这也是一件衣服，是一件可以令乳娘开心的衣服，所以，这个才有价值。李湘峣缓缓说道。
贺兰，我有话跟你说。李素忽然出现在门口，令贺兰大吃一惊。贺兰擦干眼泪，又擦了一些胭脂去见李素。李湘峣看着乳娘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开心起来。她心情大好的回房读书，看了半晌。她想起那块红绸，盯着愣神。其实这种东西真的很平常，她自己所用之物，身着之衣哪个不是上乘，可偏偏她就看上这样红色。摸起来甚至有些粗糙，但她能感到那是不同于自己的经历的，她竟然向往这种粗布麻衣的生活。
任何精制之物都可能令人发腻，唯有朴素才能永远。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李湘峣不自觉说出这句话，她疑惑起来，少私寡欲，这不难，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就好了，那为什么得道成仙之人那么少呢。她用手不断摩挲着红绸，不知不觉，落日西沉，冬雪映上霞光。
当她再次见到贺兰时，她能明显感到贺兰的失落。李湘峣问发生什么，贺兰失神落魄道，他要走了。
李湘峣听后记起薛秋迟一事，立刻飞奔而出，在银杏树后找到李素，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走。他点头。李湘峣着急说，乳娘不希望你走，我也不希望。
只听当啷一声，李湘峣与李素同时转过头去。李素立刻跑回自己的住所，李湘峣跟在后面，二人只见李素房中的鼎炉全都被抛出去，滚出来的是一些药丸。李素忽然变了脸色，怒道，你干什么，贺兰。
你不是要走吗，你走可以，这些你一样都没想带走。贺兰发起狠来。
李素眼中俱红，他是真的生气，贺兰一时害了怕，向后退了两步。她求助的看着李湘峣，李湘峣轻道，师父。李湘峣一直认为李素是师父，就算他不承认，可她一辈子都承认。
师父，不知你有何苦衷非要离开我们，如果你真的走，我不会阻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乳娘该如何。
我不是你师父。李素淡淡说道，随即捡起炉鼎，贺兰见状气上心头，欲上前抢那炉鼎，结果却被反推摔倒在地，李素竟没有去扶，转身离开。贺兰哭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我知道我不是好女人，可我。我是真心对你的。真心对你的。
雪花大片飘落，大片，飘落，李素一直未回头，第二日，他便离开了相府。他在相府留下的痕迹不过是李湘峣许许多多不懂的讳言道语罢了。
这次李素的突然离开，使得贺兰更没了精神。思来想去，李湘峣想再次去找薛秋迟。
在一次轻雪初晴后，李林甫来看望李湘峣。李湘峣收起李素留下的书，李林甫只道，不用藏了，我都知道，拿过来吧。李湘峣乖乖的走到李林甫身边，李林甫接过来，随意翻着，他道，我就怕你有朝一日迷上这个，就跟那个不孝子一样离我而去，所以收了相府所有此类的书，况且女孩子也不需要读太多书，没想到，你最终还是看了。
李湘峣轻声道，爹，我以后不看了。李林甫道，李素是我故人的好友，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受人所托，收他隐姓埋名多年。他是个道士，他的师父更是高人。李素若是想走，我留不住，你留不住，没有谁是可留住的。
李湘峣突然明白她不该去找薛秋迟，因为长安对于李素是不该回来的地方。李林甫这一番话使得李湘峣对李素的回来彻底失去了希望。他道，湘峣，你想看就看吧，我不会管着你。李湘峣开心道，爹！李林甫不满意道，这就要叫爹，我要是不同意，你背后都叫我什么。李湘峣撒娇的为李林甫捏肩捶背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李林甫恩了一声。李湘峣小心说道，臭老头。李林甫听后气道，你个臭丫头。
无人修理院中花草，李湘峣有时会自己修剪，慢慢适应了李素的离开。因为无人督促，李林甫对她又极为宠爱，除了随其进宫参加一些宴饮，其余时间不是看医书道经，就是看些志怪。看得多了有时便会自言自语，下人多议论纷纷，都说小姐有些疯癫。
一日李湘峣睡梦香甜，突然梦到院中有一白光，直冲分野，李湘峣揉着眼睛走到那亮光所在，将那处挖开，似乎挖了很深，就没见到是什么物体在发出白光。她有些泄气，可那奇怪的光亮一直吸引着她，她便继续挖了下去，也顾不上自己其他，眼看着就挖出来，却被一阵强光直接冲到了一旁。
李湘峣忽然就醒了，入夜已深。
她叹气，又是梦到一半，真是恼人。几次辗转反侧，她披上外衣，走了出去，果然没见到任何白光。她向前一步，那白光陡然出现。李湘峣竟恐慌起来，一动不敢动。李湘峣壮着胆子，告诉自己不要怕，走到梦中所在，突然又没有白光，此时她顾不上恐慌，心里早已被好奇占据。她随意找到一个木棍，扒开那土。借着月色，很轻易就看到一个一个黄色的一角，她愣神好久。她想，竟然这么轻松。
她用木棍敲了敲，还听得声响。李湘峣立刻蹲了下去，用手扒开土，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她泄气，原来是面镜子。她抬起头，今夜月圆如轮。她好奇仔细瞧瞧这面镜子，不过巴掌大的镜面，龙凤虎龟俱在其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就像真的可以行云布雨，呼啸雷霆，大火燎原，支撑天地一般。李湘峣只觉这镜子似是灵气逼人，她想是不是自己捡个宝贝。翻过镜子背面，有两个字刻在上面。
天宝。
她想，是物华天宝之意吗？再仔细看去，越发认为这镜子很眼熟，倒是很像被五姐抢走的那一面。她不解，是她做梦才梦到这面镜子，为何在现实也有一面呢。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总之这定是个宝贝，应该好好收起来，李湘峣想来想去，怕是原位更稳固些，于是便藏回了原处。
过了不久，她便将此事忘下了。而奇异的梦再也不曾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