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梁昭煜五年,陈国南下,一举灭梁,一夜之间,赵氏王朝烟消云散。
分别位于大梁西侧和南侧的秦与魏趁势扩张,共吞并大梁三分之一的领土。
此后,五国并立,东北为陈,东南为魏,西北有燕,西南有南番,中部则为秦。
五国在梁旧都长乐签下协约,二十年之内不兴战事,各国休养生息,彼时,百姓奔走相告,人们都沉浸于暂得和平的喜悦当中。孩子们,也得以在和平安宁的环境中成长。
大秦景润十七年春,帝京中都,莺飞草长,距大梁灭亡已有十七个年头,昔日的辉煌、流血与牺牲已经被时光掩埋,唯余说书先生讲述着并不那么真实的历史。
街旁酒楼上,有一男子身批鹤氅,倚栏举杯,飘逸如谪仙。他旁边的男子一身黑衣,腰杆挺得笔直,英气逼人,却紧皱眉头,不断瞥着身边之人,似是不耐烦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旧辙,这灭梁之夜你已听了数次,怕是早能背下来了,为何还要再听?”
那人一笑,道:“听,自有听的道理。”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回身走到桌前便要续酒。
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行来,向他们说道:“二位公子,阳府马车已到门外,似是有要事,还请二位移步。”那二人对视一眼,放下酒杯,快速离去。
待其离开后,楼中才有人议论。“刚才那二位是何人,气度这般好。”
“这你怎的不知道,那是阳府的二位公子。黑衣的是二公子阳铎,行伍出身,一身功夫了得。另一个是三公子阳墨,年仅十七,便已是举人,就等着今年春闱考进士呢。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且尚未娶妻,这京城里,不知多少显贵想将自己的女儿塞给他哩!”
“那大公子呢?”
“大公子阳征,在边关带兵,已是副将。”
“这阳府,好生厉害!”
“你多年未归,许是不知道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车内,阳铎问道:“父帅这般着急,也不知是为何事?”
阳墨答:“陆家。”
阳铎恍然大悟:“原来是此事,陆家本在西都,如今被陛下一旨召回京城,的确有许多不便。我两家是世交,是该多走动走动。不过听说陆家小女儿刚及笄,与你正相配。”
还未见面,怎可下此定论。二哥在我面前说说也倒罢了,莫要在父亲那里多嘴。”
“我这是为你考虑,怎么能是多嘴。大哥去边关的时候可专门嘱咐我了,好好管教着你,免得你做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阳铎笑道。
“我可从未惊动过天地,大哥说说也就算了,你如何管我。”阳墨轻声反驳。
阳铎玩笑道:“你这小子,目无兄长,父亲疼爱你,大哥又不在,也就只剩我管教管教你了。”
“行了二哥,快到府上了,莫再笑闹。到了堂里,且看看陆府值不值得我们老爷子如此真心相待。”说话间,车停下了。
二人下了马车,疾步进入府内。一入堂中,便见一个中年人一老爷子相谈甚欢。二人气质也十分相近,皆是一派军人作风。他身后则是一男一女。男人一身劲装,干净利落,眼里满是坚毅,看上去似是与阳铎差不多大,但稳重之气更甚。女子一袭青衣,发黑如墨,面容姣好,却给人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清冷之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平和,让人看到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
“此次前来帝京,还得依靠老哥哥了,我常年在外征战,许久未回帝京,很多事难免顾不周全。”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两家本就是世交,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嘛,哈哈…你们两个小子,可算是回来了,快来见过陆世伯。”
二人走上前施礼,“见过陆世伯。”
“这便是二位公子了?当真是人中龙凤啊!”
“年纪还小,毛毛躁躁,谈什么龙凤。铎儿,墨儿,这是陆琰,长你们几岁,另一位陆璟,可是陆府的掌上明珠。”
四人相互施礼问好,堂中除却阳戍和陆鼎这二位早已熟识的将军之外,其他人皆有些拘谨。
阳墨借着听他们说话的机会,细细打量了一下陆鼎。穿戴、谈吐、举止、气质,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他总觉得有些怪。正思考着,忽觉两道目光紧锁着他,抬眼一看,竟是陆府那小姐,他报以微笑,随手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陆府三人用过晚饭后,就请辞了,阳铎、阳墨也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房里的阳墨,细细回想白天的事,却依旧找不出哪里不对,只好先作罢。
他转身从背后书架上拿出地图,在灯下细细读着,时不时在旁边的纸上记录着,字迹飘逸出尘,却又不失风骨。直至灯烛快燃尽,他才抬袖搁笔。他将那几张纸与地图一同收入书架,抬眼望向天空。良久,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似是感慨时光易逝的迁客骚人。过了一会儿,便推门离开了。
后院,阳老爷子与阳铎对坐亭中,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缓缓说道:“铎儿,陆家已至,春闱一过,墨儿也可入朝。十七年过去了,我这个老头子初心仍旧未改,你,如何啊?”
“父帅,大梁遗民,谁人不想复国?”
“时机一到,墨儿定要开始行事,他还年轻,有些未想到的地方,你要帮衬着些。记住,我们这些人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墨儿,绝不可以!”
“是,父帅。”
夜晚的风吹过,掠起了二人的衣襟,虽已到春天,夜风却依旧很凉。二人的话语渐渐没入风中,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