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缙仰首“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骠骑将军不仅马上威风,匹夫相斗也有这般豪情。不过近身相格,不比御兵陷阵,将军还要三思!”霍去病不知他这番话背后真意,当下森然回道:“霍某只要兵刃在手,便从无退却之意。”霍去病本身并不是喜欢蛮干之人,但他从赵缙的话中隐隐听出些微好感。似这等武夫,唯有在他面前作出冲天豪气,才能得到他真正的敬重。果然,赵缙长叹一声道:“好汉子!”说着,长剑缓缓举起,横于眉端。霍去病见他长剑举得如此缓慢,却丝毫不见半点荡动,不觉惊异于其臂力之强。
霍去病“鸣鸿”自怀内缓缓推出,取了一个守势。赵缙大剑如此沉重,舞动起来必将势不可当,霍去病虽然勇于一战,但自知无法正面撄其锋锐。将宝刀封在外门,以便与他游斗。
赵缙一双大眼顺着剑刃投向前方,一股悍然无匹的气势立时将霍去病笼罩其中。庐禁此时蓦地站起,走到赵缙身边低声道:“此人威名远播,恐非易与之辈。世子也不必与他当真打斗,只需将他迫入内中,断他遁逃之路,咱们一拥而上,他便是插翅也难飞了。”赵缙点了点头,答道:“好!”向前跨出两步,与霍去病相距已不足十步。霍去病见他走近已是加意提防,蓦然面前冷光一现,来得是如此的猝不及防,霍去病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劲风倏忽即过,划了一个半圈却仍不稍停。只见一道利芒闪过,一颗人头带着一蓬鲜血冲天而起。
霍去病手中舞了一个刀花,护住自己的身前左右,同时视线向人头起处望去。庐禁那具无头的残躯依然挺立在赵缙的身侧,殷红的血水如同暗泉般汩汩而出。霍去病看着眼前这一幕,顿觉惊愕非常,赵缙出人意料的行事,较之他摄人的武技更令人难以索解。“这......”由于太过吃惊,霍去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庐中的诸人尚未从这瞬间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庐禁的尸身已随着“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赵缙长剑横端,冲着庐禁的尸首啐了一口,恨恨道:“赵某一世英雄,居然会与你这等无耻之徒为伍!”霍去病微微一怔便即恢复过来,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他手中所持的青铜重剑。一柄七十二斤的重剑,竟被他使得迅若疾风,这等手段真是闻所未闻。他用余光瞄了眼身周,目睹主将被杀,数十名南越卫士只是眼望着庐禁的尸首发呆,不知是仍在惊愕之中,还是因为畏惧而不敢上前。“伧!”站在庐禁身后的四名卫士长剑出鞘,一起指向赵缙。
“咳!”霍去病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庐中卫士便如得了号令,刹那间数十支戟戈将那四名卫士团团围住。这一下霍去病更是如堕雾中,不知船上这帮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四卫士无奈,只得将手中长剑投在地上,其中一人戗指斥道:“赵定,你这算什么意思?”赵定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没什么意思。世子是吕相的贵客,你们冲他舞刀弄剑的,在下当然要挺身制止了。”霍去病在一旁冷眼旁观,愈发感到这个赵定行事不可思议。“你......”那名卫士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赵缙道:“你没看到他刚杀了靖江郎大人?”
赵定“嘿嘿”一笑道:“庐禁勾结霍去病意图谋反,世子刚将他处死,正是份所当为。怎么?难道你们也有份参与?”霍去病这下真是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扣紧宝刀,以图随机应变。“你胡说什么?”那名卫士急道:“庐大人什么时候勾结霍去病了?”赵定瞥了霍去病一眼,故作不解的说道:“难道不是庐禁有意请降,命我将霍去病带上船来的吗?”那名卫士急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大声喝道:“那不是赵缙给大人出的主意,意欲将霍去病诱上船来,再行擒拿吗!商议之时,你便在场。现在又是这种说法,究竟是何企图?”霍去病此刻已隐隐听懂了一些,但是其中有些关节还没有弄得太明白,但赵定确是在逗弄这几名卫士已然无疑。
赵缙一直斜觑着他们争吵,此刻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定仔。不要再与他们徒费唇舌了!”“好!”赵定对众卫士道:“将他们带下去。”众卫士得令,将那四名卫士带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庐内只剩下霍去病与二赵。霍去病长长的吐了口气,开声道:“你们还要玩什么花样,不妨一起使将出来。霍某不比持戈侍卫,玩笑开的太大,我怕你们消受不起。”
赵缙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霍去病,眼中现出颇为复杂的神色,跟着看向赵定道:“你觉得怎样?”赵定淡淡一笑,应道:“小人哪有什么话说,一切但凭世子作主。”赵缙听完默默的点了点头,侧身将长剑掷向地上。七十二斤的青铜重剑立在舱板之上,剑柄因余力未消而不住颤动。赵缙大步走向霍去病,霍去病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对方已将长剑弃下,自己若在抓住宝刀不放,倒显得自己怕了他了。因此他调转手腕,将“鸣鸿”送入鞘中,昂首面对着赵缙。
赵缙又点了点头,走到霍去病身前站定,开声道:“咱们也不必再比了。赵缙空有武技,却服了阁下这凛凛的大将之风。”说着冲着庐外喊道:“别躲着了,进来吧!”霍去病摄于赵缙之威不敢回头去看,但听得脚步之声“哒哒”响起,片刻已到了自己身后,便是想不回头也不行了。霍去病缓缓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凤凰公主那张娇俏的面庞。
凤凰公主见霍去病转过头来,当下微微一礼,笑生双靥,轻声道:“赵姬见过骠骑将军。”霍去病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半晌才开口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凰公主莞尔一笑,道:“若非赵姬也在这船上,我大哥他们又怎会识得将军!”“可是......?”霍去病还是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嘿!”赵缙的巨掌在霍去病的肩头轻击一下,道:“还是我来把前因后果说一遍吧。”霍去病见他意态亲切,已然全无敌对之意,当下也不闪避,点了点头道:“在下洗耳恭听。”
赵缙看了眼凤凰公主,冲着她古古怪怪的笑了笑,这才说道:“凤凰是前日到的我的军中,将桂林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我说了一遍。说句实话,她来的可正是时候。”霍去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此话怎讲?”赵缙的目光突然变淡,似是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军在废城与汉军僵持了一月有余,最初正面阻击我的是李禹的五千材官。说实话,赵缙接触汉人不多,但这个李禹真是......”他轻轻的嘘了一声,意下甚是不屑。“我军抵至废城之后,第一役便将其军卒击退了数里,若不是有废城驻兵与其呼应,这五千人难免溃败。”霍去病在他身旁静静倾听,赵缙所说的这些,都是战报上所从未提及的。
“于是,我分出一小部分兵力在正面阻挡李禹,自己亲率大军围攻废城。这座废城废弛已久,城墙已经剥蚀甚深,而且外墙极低,根本就算不上是个战守之地。所以说,我压根就没把它放在眼里,本打算一举全歼守军。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围便是一个足月。没有亲临战事,你根本想象不出我心中的震撼,如此顽强的守卫,赵缙真的是平生仅见。每日攻城之时,赵缙在城下遥望,总能见一名大将亲冒矢石,统兵鏖战,令赵缙心生敬意。数日前,我才从俘获的汉军口中得知,城中的守将姓韩名说,说是韩王信的后人。我想也许是因为记着祖先当年的谬误,所以他才这样格外的拼命吧。但是,我的心中仍然不自觉的起了惺惺之意。”
“可是这些俘虏又道,城中早已绝粮,就连韩说的战马都已经让大家分食了。我知道汉军重马,不是情非得已,没有人敢擅杀战马,可见城中已到了生死关头了。三日前,我于城外勾背山设伏,大败李禹军,迫其退入关内。如此一来,我便可放手对付韩说,在那种情况下,我真的有把握一天之内拿下废城。可是我犹豫再三,始终无法发出攻城的号令。可巧凤凰这时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