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听了砚香的通报先是一愣,居然没想起修成君少爷是谁,想起之后疑惑之意更浓,这位修成子仲来干什么?但修成子仲毕竟也算国戚,怎么也是跟武帝沾了点血缘关系,他只得迈出门来,迎了出去。
修成子仲与昨日所见大是不同,垂手站在大门口,似乎正与霍叔亲热的聊着什么。身后站了两名侍从,手中捧着锦匣,看样子还带了礼物。霍去病拱手迎出,客套了一声:“有劳少君久候,恕罪,恕罪!”修成子仲也是拱手还礼,客气道:“岂敢,岂敢。小弟讨扰了骠骑将军,才真是罪过罪过!”霍去病心道:亏你还有这个自知之明。但他面上依旧和颜悦色,故意开玩笑道:“既然你我都有罪过在身,看来少不得要请张御史来一趟了。”“哈哈!”修成子仲放声大笑,只是笑声虽响,殊无欢愉之意。“想不到骠骑将军竟是一个趣人,可见世间传言不可尽信!”“哦?”霍去病微微一笑道:“流言止于智者。象少君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会善加分辨。”“那是,那是。”修成子仲就坡下驴,还真的认下了。
“请吧!”霍去病展手示意。“好,好。”修成子仲连连点头。进了中庭,修成子仲不住四下打量,口中“啧啧”赞道:“想不到骠骑将军的府第竟然简陋至斯!霍兄‘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誓言真是令人感佩!”霍去病摆了摆手,笑道:“叫少君见笑了。”两人说笑着进了内堂,霍去病不愿与修成子仲这样的人共饮,吩咐怀蕊预备米浆和水果。对修成子仲道:“去病战时好酒,家中倒不常置。好在家中米浆也是不俗,不妨一试。”“好,好!”修成子仲此刻倒是极能容让,看不出半分凌厉之气。怀蕊与砚香分别为二人奉上浆水耳杯,又端上菱角橄榄等一些干果。砚香身姿柔软,给修成子仲奉浆果时,身体来回轻盈的扭动,看得修成子仲两眼发直,不住口的说“好好”。砚香浅笑着对修成子仲道:“少君说了这么多个好字,不知是说我家的浆水呢?还是在说奴婢?如果是说浆水,那对着奴婢说,奴婢也领不了什么好去。”“好。都好。”修成子仲忙不介的点头,受了奚落倒是也不生气。
霍去病在旁边听得一愣,心道这个砚香今天怎会这么放肆?偏头一看怀蕊,正跟自己悄悄使了个眼色,心中不由暗赞这两个妮子晓事,只是不知她们怎么看出来自己不悦修成子仲的。砚香铺陈完毕,对修成子仲盈盈一拜,道:“请少君慢用,奴婢退下了。”说完飞了他一个媚眼,看的修成子仲连自己来干什么都给忘了。霍去病心中忍笑,想不到这个砚香也是这么乖巧可人。压低嗓音,轻轻的咳了一声。修成子仲这才将目光由砚香身上移了回来,干咳了两声以掩窘态。说道:“想不到霍兄家中的侍婢都这么能言善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哪儿呀!”霍去病淡笑一声,回道:“去病生性寡闷,蓄些巧婢,不过补拙而已。不比少君府上藏龙卧虎。”他用此说来暗刺修成子仲蓄养刺客,修成子仲看样子倒是没听出来,反而赞道:“哪有啊?这么出色的,少见!少见!”
霍去病拾起耳杯浅浅抿了一口,说道:“少君忙里偷闲,不会是专为品评去病府上的侍婢而来的吧?”“啊?”修成子仲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当然不是!”他冲着霍去病拱手一揖,道:“小弟先要给霍兄赔个不是。昨日市街多有冲撞,还请海涵!”霍去病眯起眼睛,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当下还礼道:“少君见外了。区区小事不提也罢!”言下之意不啻在说:老子是杀了你一个人,可是根本没放在心里。修成子仲微笑道:“小弟正是要解释此事,恐怕霍兄对小弟还有些误会。”霍去病“呵呵”一笑,说道:“去病是个武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少君不妨明言。”“痛快!”修成子仲一拍大腿,大声道:“小弟就是欣赏霍兄的这个性格。实不相瞒,小弟也是个豪爽之人,最看不惯那些婆婆妈妈的鸟人。”霍去病听他这样一说,心道:咱俩要是一样,那可真是见了鬼了。不过修成子仲一直这样曲意讨好,令他不自禁的猜忌起他的目的来了。
“小弟想告诉霍兄的是,那个胡建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挟威城守,百姓最是怕他不过。昨日小弟自知有错,但想起他平日种种,心中不平,这才故意撒泼放横,就是想要在百姓面前折他颜面。霍兄你也应知,小弟在朝中赋的是个闲职,对这个胡建真是明知非善,却奈何不得。要说在皇帝面前陈情,又不愿因我这数语,坏了这个胡建的性命,郁郁中怀,这才导致行事有悖常理。霍兄也是宽厚之人,不会体谅不了小弟的苦衷吧?”霍去病心道:你可真是能说,这白的都差点被你说成了黑的。不过这套说辞,看修成子仲这吊儿郎当的人应该也想不出,搞不好还是修成君的把戏。
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既然少君说得这样坦诚,去病也不妨明言。不错,少君一席话确实令人体谅,不过使人谋刺去病这件事,好像有点不能自圆其说吧!”修成子仲叹了口气,说道:“小弟正要解释此事。当时确无伤害霍兄之意,皇帝对小弟再加宠爱,小弟也不敢明白使人当街杀人啊!即使不是霍兄你,换做寻常百姓,那九章铁律也足以把我压死了。”霍去病晒笑道:“那少君的意思是,当时那人是自做主张了。难道他就不怕九章铁律吗?”“说的就是啊!”修成子仲做了个手势,沉声说道:“所以小弟回府之后,立即着人严查此事。结果你猜如何?”霍去病对修成子仲卖的关子不以为然,顺口接道:“如何?”修成子仲咽了口唾沫,放低声音道:“小弟查到,这个谋刺霍兄之人原来竟曾是霍兄的家奴。”“什么?!”霍去病面上不由作色,问道:“他叫什么名字?”“韩楚。不知霍兄可还记得这个人吗?”
怎么能不记得?霍去病心头数念狂闪,当时交手只在瞬息之间,自己根本就没有留意对手的长相。可是如果此人竟是韩楚的话,那修成子仲所说的话就大有商忖了。他忍不住问道:“少君可曾查仔细了?”“千真万确!”修成子仲答道:“此人去年年底进入我府中,因为剑术了得,所以最近我时常令他随侍左右。”这就对了,难怪自己当时怎么也查不到韩楚的行踪,原来他一直隐匿到自己带兵去了朝鲜,这才投到修成君府中。可是为什么冯良材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发现呢?还是韩楚到了修成君府便一直俯伏不出,没给冯良材探询的机会。这一刻,他突然感到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了。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真是极为出乎他的意料,到底是谁在居中作祟呢?
看到霍去病陷于沉思,修成子仲又是一拱手道:“霍兄,小弟该说的话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至于霍兄能否见谅,小弟也不敢奢求。如若霍兄不弃,小弟真心希望能与霍兄结伴长安城内!这便告辞了。”说着站了起来。霍去病此时心乱如麻,根本分不清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他跟着修成子仲站了起来,此刻心目中对他已颇为改观。“少君说走便走,去病还未能稍尽地主之谊。”修成子仲摇了摇头,道:“只要霍兄信得过小弟,咱们自然来日方长。小弟敬告霍兄一句,这个韩楚颇不简单。他既然认得霍兄,还敢一意行刺,不知背后还有什么文章?他在霍兄府上做了什么,小弟虽然不知,但小弟已经加派人手去查韩楚这段时日的作为,一有所获,定当面禀霍兄。”
霍去病点了点头,对修成子仲道:“那就辛苦少君了。去病今日心思颇乱,改日有暇,咱们再不妨详谈。”“好!”修成子仲拱手告辞。“小弟在府中敬候霍兄邀约!”
看着修成子仲施施然离去,霍去病大喝一声:“怀蕊、砚香,你们给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