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图斯将手中的长刀插在地面上,很没有风度的直接躺在一片草地上,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袍染上无数污痕。
一阵战意一掠而过,毫无疑问,刚刚他那一刀吸引到了那个灾星的注意。对此,墨尔图斯只能苦笑。
带来灾难的干瘦男人在打穿了无数重空间晶壁之后,一直面色冰冷的站在一栋破损的楼房之上,盯着城市的中心,没有审判者和银蚁对他出手,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在场的人们选择对他警惕而疏离。
然而刚刚墨尔图斯那惊艳的一刀却仿佛惊醒了他。
他站在楼房的天台边缘走了一步,仿佛下台阶一样的从高空中落下。
轰!
无数的尘土飞扬而起,青年干瘦的身体中蕴藏着明显不合外表的可怕重量。
他抽出陷入路上石板的双足,步履缓慢的走向墨尔图斯。
“大人小心!”周围的银蚁纷纷惊恐的喊道,在他们看来,此时体力耗尽的墨尔图斯完全不是那个神秘青年的对手。银蚁中有些人已经将手扣在了手提箱的锁闭处,只等着墨尔图斯一声令下,便可以付出生命来阻挡住那个怪物般的青年。
然而墨尔图斯只是躺在那摆了摆手,他缓缓地从地上起来,将插在地上的长刀拔出,刀尖直直的指向越来越近的干瘦青年。
“我叫断崖弃山。”青年边走边说。
墨尔图斯楞了一下,他听过这个名字无数次,从幼时刀术老师的口中,从酒吧路人的口中,从人间驻深渊总元帅的口中,从王座上那个男人的口中。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断崖弃山是这个样子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深渊的最强修罗。
“我想再看看你那一刀。”
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断崖弃山淡淡的叙说着他的想法。
他无视了抵到他胸口的刀刃,走到了一个离墨尔图斯很近的地方。然后一拳挥出。
“会死!会死!会死!”
墨尔图斯全身的细胞,思维和器官都在咆哮着,本源是法则域“致命”的男人曾在尸山血海中走出自己的道路,却从未如从此清晰的直视过死亡。
这一拳其实很简单,没有绚丽的元素和玄奥的法则,也没有摄魂取念的精神力,只是单纯的力量和速度。
可当这两样达到了极点,其它的便都已无所谓,这一拳,避无可避,也没有胜算。
可墨尔图斯还是出刀了,或者说是收刀。
他没有向前刺击断崖弃山的心脏,反而是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将刀向上挥斩,在那一刻他的右臂关节被自己的力量强行扭断。
他的目标是断崖弃山的小臂,他也许会死,但他要挥出此生最强的一刀,将这深渊最可怕的男人废去一肢。
“荣耀不败。”墨尔图斯面无表情的想着。
没有时间吟诵,冰冷的寒霜比上一次微弱了许多,可在他的体内,心相脉络中的致死之力已经压缩到了极致,宛如千刀万剐的痛楚换来的是可怖的爆发。
断崖弃山无神的眼睛放出光芒,他咧嘴笑了出来,笑得很丑,墨尔图斯却因此得知,他真的很开心。
“开心什么呢?”墨尔图斯不解的想着,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无声无息,万物仿佛被“死”所感染,以二人为中心,冲击波和死意将周围的一切化为乌有。
从出拳到收刀仅仅过去了几秒钟。
“大人!大人!”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的审判所人员和银蚁们齐齐奔向战场的中心,一阵不安和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
这时直径足有五百米的黑色空洞在半空中刚刚出现,被骤然间打穿的空间如同镜子一般碎裂。
“每次阵势都搞得这么大,他是生怕自己找不到敌人吗?”
身着血红色礼服的男人走到白衣女子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盘坐在断墙前的她,赤红如宝石的眼瞳中满是愉悦。
“他脑子不好,你知道的。”女子回答道。
“那个孩子是?”男人摸索着下巴,打量着断墙后仍然昏迷不醒的夏晨。
女子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老人的尸体。
男人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沉默的看着泰勒斯的尸体。
“连这个老好人都死了,这世道真是看不懂。”男人语调变得有些低沉。
“不必看懂,随心便是。”女子低头说道。
二人沉默了一阵,不约而同的,当墨尔图斯那千万刀挥出的时候,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人间向来不缺少天才,看来下一次位面战争的时候,你们天国还是没什么机会啊。”来自地狱的男人笑着说。
“未必,兄长说有机会。”女子淡然辩白道。
“他每次都那么说,可每次都被阿伽门农那老家伙打得抱头鼠窜。”男人笑得越来越放肆。
“离得这么远就听到难听的笑声,果然是你来了,老蝙蝠。”
稚嫩的声音响起,随着一阵浓郁的花香,身着长衫的小女孩从远方骑着一头青牛到来。
与之同行的,是一位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发须皆花白的他从纯黑的西装里取出怀表看了一眼。
老人,女人,男人,女孩。
“抱歉,我来晚了。”
就在众人齐聚的同时,空气忽然间像是被裁成了两半的纸张一般,一人多高的空间裂缝突兀的出现,从中走出一个全身黑袍的银发青年。他歉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仿佛被远处的战斗所吸引,陶醉在了死意和冲击波交织而成的美丽色彩之中一般。
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双眼始终是紧闭着的。
片刻之后,一阵地震般的轰鸣声响起。
“我来了。”
黑瘦的男人从远处奔跑而来,每一步都给路面造成了巨大的空洞。
令在场人瞩目的是,他的右手臂上,有着一道细小的伤痕。
“了不起。”男人挑起了眉毛,满心欢喜的鼓起了掌,转头朝向城市边缘的方向,点头表示赞许。
六个人终于又聚集在了一起,上一次,是在四年之前的位面战场中。
这些平时从不现身在人前的怪胎聚在这里,自然不是来叙旧的,事实上在遥远的岁月中,他们从来都只在战场中遇见,然后在血腥和战火中厮杀。
而今日,让他们不约而同来到此地的,是一场可怕的天灾和一个老人的死亡。
长衫打扮的小女孩从青牛的背上跳了下来,率先开口道:
“三日前,泰勒斯联合迷惘之主,使用未知手段突破天国六界,绕过了光明海的所有反击错失,最后甚至直达‘伊甸’,白翼族自******始便不断持续加固的防御机制‘守界火剑’以及迦南人造出的‘阿特拉斯之壁’在二人面前不堪一击,仅仅是两个小时,他们便进入了伊甸园的核心位置,然后…”
说道这里时,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白袍女子,女子露出在兜帽外的半张脸庞没有丝毫的波动。
“然后,他们拿走了一颗生命树的未成熟果实。”闭目的青年忽然接口道。
“迷惘之主在天国的围剿之下,毅然决然的燃烧本源,用尽毕生所学和早已准备好的各种大型术阵,与追随者们拖住了‘狂热者’和‘思想者’两部队长达三个小时,在此期间,泰勒斯与迷惘之主的两个亲传弟子不知所踪。”
“不得不说,迷惘之主的最后一战实在精彩绝伦,我想这一战例足以让所有空间混淆型的能力者们重新认识自身的发展道路。”老人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女子咬紧了的嘴唇。
“而昨天夜里,就在这座城市遭受到大型灵灾的一分钟之后,我们便发现了空间转移的痕迹,迷惘之主的两个弟子开启了单向的一次性越界之门,与泰勒斯一同来到了这里,同时泰勒斯将这座城市废墟彻底封闭。”身着礼服的男子继续说着。
“所以呢?”女子问道。
“我们在怀疑,是不是天国引发了这次灵灾,为了引出泰勒斯和迷惘之主的两个弟子,从而…杀死了整座城市的人。”银发的青年面带微笑的说着。
“可笑。”女子冷哼了一声。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根据《十王铁律》,此次事件的主谋及其帮凶…”银发青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将被处以‘虚无’之刑。”
女子毫无表示。
“当然,这个观点还有许多漏洞无法解释,比如泰勒斯为什么会因这座城市的毁灭而暴露行踪?比如他为什么会选择死在这里,以及他的…死法。”
银发青年说着,紧闭着的双眼转向泰勒斯残缺不全的尸体,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疑惑。
忽然之间,身着礼服的男子突兀的说道:“我想,第一个疑点的答案,大家其实都已经看见了吧。”
除了白衣女子之外的众人皆是一愣,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那个墙后的人类男孩身上。
没有能力波动,没有杀意,没有战斗的欲望,没有对于力量的病态渴求,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个昏迷着的男孩只是个平常人,平凡到这些人甚至无视了他的存在。
但是在这个三百万人尽数死去的城市,这个平凡男孩的存活本就是最大的不凡,而他活下来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世界树上最年迈也是最渊博的命图师,明知必死,却出现在这座城市,是为了拯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男孩。这怎么可能?
那么答案便很显而易见了,这个看似平常的男孩身上,有着泰勒斯即使死去也要拯救的巨大价值。
场面忽然有些冰冷,一瞬间,犹如来自帝国以北,绝望冰海上寒风般的气息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