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长街一直走,这条道离主街略远,游人倒不似那么多,就连花灯也显得颇为幽暗。秋亦背着手走了没几步,忽而步伐一滞,倏地转过身去。那后面听君骤然一骇,呆呆的在原地望着他。
其时月光斜照,湖风吹面,秋亦凝目看了她一阵,瞧得那后头已不见了白涉风和昔时,不禁问道:
“你跟来作甚么?不去别处玩玩儿?”
听君摇摇头,笑脸一扬,朝他微微弯曲拇指,秋亦看得明白,淡然轻笑:“又道什么谢,你也是啰嗦得很。”
他言之便举步,仍慢慢往前走,听君亦悄然跟着,二人不说一语,气氛却也十分融洽。正从这小道儿出去,那前头忽见了一个茶肆,远远儿的便听里头有人醒目一拍,朗声道:
“且说靖康之年,金兵二次围我大宋开封,此时那太原之城早已被攻下,西路之军正抵达河北。夜里,那宗翰于城外击打战鼓,本虚张声势之举,却令北朝宋兵纷纷丢寨逃命!”
底下一片唏嘘之声。
那说书先生讲的正是八年之前的靖康一难,听君站在原地愣愣发了一会子神,耳边却听秋亦道:
“我们也进去瞧瞧。”
她略微诧异,偏头看他。
——公子,要听这个?
“怎么?不可以么?”秋亦侧身让过一旁牵马的小贩,语气寻常,“我看着热闹的很,倒比猜灯谜有趣得多……走了。”
言罢,就伸手拉了她手腕,横穿过马路,径自往那茶楼里去。
这前来听书的人竟也不少,挨挨挤挤,座无虚席,小二寻了良久才找得两个空位置。秋亦和听君并排坐了,只见台上站着的是个身着儒衫,形容清瘦的中年儒生,胡须花白,鬓边微灰,可表情倒是生动得很。
他一把挽了袖子,说得慷慨激昂。
“那金兵一人一马未损,一刀一枪没动,竟就渡了黄河,可见北朝宋军无能至极!”他冷笑一声,眉毛一皱,又道:“不想,已是祸到临头,钦宗皇帝却还听信道士妖言惑众,挑了七千壮丁练那‘六甲之法’,以致后来金兵攻入开封,城墙之上却无一名守军!城内数万军民尽数落于那金人之手!”
在座听完无不摇头叹息。
听君本就是自汴梁逃亡出来,这段往事当然也深有体会,只深深握了握拳头,思绪复杂。等悄悄去看秋亦时,见他也靠在椅子上,一对剑眉微微拧起,似有所思。
“两位客官,这是您的茶点。”小二不知几时走进的,把托盘里装着的一壶清茶一碟花生和糕点摆在那桌上,笑眯眯道,“二位请慢用啊。”
听君提了茶壶替他满上,水刚一倒出来就闻到淡淡香气,这是江南特产的龙井茶,味道甘醇,想来是秋亦喜欢的口味。她忙小心翼翼推到他跟前,后者也没客气,随手一端便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目光却还看着那台上。
说书人已激动得满面通红,唾沫飞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金狗欺我大宋子民,掠我大宋儿女,北朝无用!不管不问还罢了,竟助纣为虐,替那金狗大肆抢夺女子!害多少人失了亲娘,多少人又丢了妻子!”
在场的一下没了声儿,看他言词激切,不禁左右四顾,恐他这话说的不妥,反而引来麻烦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