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无双说:“我们这镇长是奇怪,成天琢磨开饭馆。莫非他以前当过厨子被开除了,如今才热衷于干这一行来正名?”
王贲临笑说真是女人见识,却不论成无双怎样掐他就是不说出原因来。正闹着马福就推门进来,看见两人的热络劲儿便愣在了门口。
王贲临放开成无双的胳膊正经了脸面说:“你的班长没教过你进我办公室之前要先敲门么?”
马福退出去拉上门,重新敲门得到许可后才进来说他们在文峰山后山又逮到几个偷猎鹞鹰的。现在人已经带回来了,班长让请示怎么办?
王贲临说:“你们是不是越学越回去了?以前怎么处理现在就怎么处理嘛。罚款、收缴枪支,放人。想要枪的自己再赎嘛。”
马福说:“可这回是林业站先逮到的,不让我们插手来处理。但我们去的人多,还是坚持把人带回来了,不过林业站的人也跟来了,正在门口吵。”
王贲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那就让他们把人带走嘛,但枪支一定要留下。收缴枪支是我们的职责,不能马虎。”
成无双说你这王司令啥时候有这好脾气?煮熟的鸭子又让别人端了盘子,你倒还沉得住气。
王贲临说:“我是治安员,不是土匪司令。这本来就是林业站的事儿,他们不管的时候我们帮着管,他们要认真管起来了我把人交出去就是了,有啥子好希奇的?。”
王贲临送走成无双却又再次把马福叫进来,让把那些收缴的猎枪拿进来看看。他挨个儿地检查了这些各种形式的土猎枪,最后被一把黝黑的标准猎枪把眼睛给拉直了。这把双筒猎枪显然属于国外制造的高级规制猎枪,通体散发的一种淡淡的金色光芒显出了此枪高贵的身份。
王贲临把枪拿在手里仔细地抚摸着,问马福这枪是谁的?马福说是山下上来的一个年轻人带着的,枪被没收以后一直在求他归还。说是家里祖传的,他要是把这枪丢了可是要遭吊起打的。
王贲临想一想说:“你去趟林业站把那人带回来,就说他有其他问题需要接受治安审查。”
马福讨好地说你就直接把枪收下,用不着还了,是他偷猎嘛。
王贲临笑了说:“你就懂个屁。”
天色渐暗,镇政府的坝子上却灯火通明。浮图镇庆祝建国三十五周年的歌咏晚会在戏台上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李婉莹作为晚会的总指挥加主持,正指挥着各路人马在安装设备,调试两个大喇叭的音量。台下的坝子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各家各户都在吃过晚饭后,端着小板凳儿赶来占位子了。有熟识的就招呼了坐在一起,开始热烈地讨论今晚会有哪些山下来的名角登场?
场外卖瓜子花生,泡杆儿糖,打棉花糖的,乃至于竹园餐厅的老板娘齐素珍也挎了一篮子卤鸡脚、卤制鸭脚板,豆腐干之类赶来凑个热闹了。不过齐素珍向来是念佛的,她的那些卤菜虽说是卖的,可一多半儿倒是送给了那些咽着口水的小小人儿们。她是最快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弄了个精光的,然后提着空蓝子赶紧找到刘撇子挨着坐下,听刘撇子和老爷子万高升争论国家大事了。
孟锦野拉着金郁也混在人群里,他倒是很男人地花了五角钱买了好几个鸭脚板给金郁吃。
金郁问:“你怎么不吃?”
孟锦野呵呵一笑:“你吃的样子很乖撒,就看你吃。”
金郁白他一眼说:“你要吃就吃呗,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会儿你自己不吃,一会儿又找金杰告状说我不让你吃。”
孟锦野大呼冤枉,说这一定是金杰陷害他,回头一定要算账。两人刚说笑着,小猫儿就慌慌张张跑过来,叫喊着大猫和风进出被另一伙人给捶了。孟锦野把手里的装鸭脚板的口袋往金郁手里一塞,丢下一句你不准来就飞也似的跑了,急得金郁直跺脚。
台上的音乐在有一搭无一搭地响起来,台下有人急了就嚷嚷怎么还不开始?台上正为一个线路不通忙得满头大汗的电工也急了,张嘴就回应说,这老太婆纺线嘛,也要一手一手地来,天都还没黑完你斗着急了迈,怎么不干脆在屋里做完了来嘛。
这下好,台上台下晚会没开始倒是唱起戏来了,眼看着就要乱。
李婉莹快步走到台子上连着喇叭的话筒前,就吼了两声,意思就是这是庆祝晚会,一要严肃二要文明,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浮图镇人向来以自己的觉悟高为骄傲。只要说一声这是国家大事,所有人就都会规规矩矩。
晚会开始之前自然是要请郭全礼讲话的。他走上台,习惯性地吹吹话筒说:“今天是我们国家的大日子,好日子,理当庆祝。可我还是要强调那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浮图镇是一个郊区小镇这不假,可我们给祖国庆生的愿望和热情可都是不比城里头的人差。今晚我们要好好唱歌,还有吴亿才老先生的评书,大家好好乐。最后,咱们浮图镇上能人不少,既然赶上好时候,大家都好好干起来。你们知道不知道,咱们镇的能干人成无双要开起本镇第一家火锅馆,等她开张的时候,大家都去吃啊。”
郭全礼这一通前后不联系但层次倒很分明的话让李婉莹在一旁冲他竖了大拇指。台上音乐响起来,李婉莹专程去山下请上来的歌舞团开始了演出。郭全礼带着李婉莹悄悄从台子后边走下去,走到坝子的另一边说话去了。
坐在台下的副镇长梁宽平,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台上的李婉莹。但随着音乐声起,却不见了那漂亮女主持的身影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歌舞尽管精彩,他却是看起来索然无味。索性起身转出这演出圈子,也来坝子边儿散散步了。
梁宽平就要走到进山的路口边时,却正撞见李婉莹挽住郭全礼从坝子边儿的一个小坡下走上来,坡下那一条小河正是镇里唯一的一条小河青水溪,晚间很多年轻人也喜欢约了在河边谈心的。
正在兴头上的郭全礼刚爬上坡一抬头就看见了梁宽平,不由得也吃一惊。随即就想把胳膊从李婉莹手里抽出来,但偏就被李婉莹给牢牢抓住了。
李婉莹笑盈盈地问:“梁副镇长,你不看演出来这里瞎逛什么呢?”
梁宽平原本是个做事干练说话也干脆的人,可这会儿却张不开嘴来,最后嗨一声说自己闷了,去小河边逛逛,竟顺着小坡就走下去了。
郭全礼见梁宽平走了,伸手就给李婉莹头上来了个爆栗子。说你这疯丫头,宽平对你这么好的,你就舍得呕他?老这么疯疯癫癫的,嫁不出去事小,你爸那里我怎么交待?
李婉莹丢开郭全礼的胳膊跑开几步冲他笑道:“我们是八十年代的新一代,你就收起你那满是褶皱的心吧。”
天上的月亮很好,而月下的人各怀着各的心事。梁宽平从小河边转到了一棵树。在那突兀的大石头上转来转去,心里的波浪搅得他不得安生。年轻的副镇长自然不会弱智到认为李婉莹会喜欢上郭镇长。他明白是自己拒绝了女子在节日里随她回家拜见父母的请求,才是惹得李婉莹故意来找茬气他的原因。
山下的灯火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璀璨。站在这高高的地方望向山下那玉带的长江和那些远远相隔的热闹,让梁宽平有一种豪气。可自己毕竟还只是一个家在远郊山区的小小副镇长。他深知女子的家庭有着如何的背景。他想等到终有所成时,再去登李婉莹家的门槛。也许是自卑,也许是自傲,年轻人在夜风里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生活突然把幸福推在你的跟前来,有时候也不见得就是多么好的事。
梁宽平看见有几对小年轻也已经悄没声儿地潜入到了这浪漫的地方来便觉出了自己的滑稽。他转身往回走,可走到路口给吓一跳,李婉莹竟然一直站在路口的树下,看着他在崖边的长吁短叹。
梁宽平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来啦?”
李婉莹点点头说:“都说浮图镇的男人胆儿小,难道你也已经被传染?”
梁宽平只好说:“浮图镇的女人不一般,你也被传染了。”
两个人从一棵树到镇子口就反复走了好多个来回后,梁宽平拥着李婉莹靠着一棵树上那冰凉的崖壁一直坐到了晨曦微露的时候。女子倒在梁宽平的怀里,眼波流转就笑一笑:“你真不怕错过了时间太阳会下山了?”
梁宽平拍拍女子的脸说自己更怕时间到了太阳不能升起的尴尬。他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去担负一些没必要的疑惑与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