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直隶贵族精锐尽出可是乐坏了把守直隶西大门的二皇子,一改以往让人齿冷的傲慢小气行径,早早就派人将各路将领请进了城中,并且大大方方地给那些贵族的私兵们送去了大批的酒肉粮草,还征调了十数万民夫在城外大兴土木建设军营。
他这一番举措倒是让直隶贵族们吃惊不小,甚感安慰的同时也有了些警觉,毕竟这一次直隶贵族完全导向了二皇子这边,而之所以他们选择二皇子也是因为这个皇子实在不是什么明主,如果还有将来的话,只怕王朝落到这位手中就和落到直隶贵族手中差不多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亲是南海郝家的女子。两人一直以混世魔王之名在王朝上层中行走,很不得王朝贵族们的喜欢。两人倒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只不过是将那些贵族做的恶事放大了一点而已,无非就是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贪婪成性。但是因为两个人从来没在战场上得到过什么功勋,这在好武的东大陆才是最为人所不齿的,所以他们的恶行又被夸张地放大了。不招人待见的这两位自然也总是与贵族们白眼相见。
要知道堂堂皇子想要立功的话,手下人只要三军用命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这两位实在是处理不好军营中的事情,甚至由于连自己的亲兵都收刮得太厉害,使得手下士兵吃不饱还闹过几次兵变,要知道别人的私兵再怎样还能保证温饱,可是在这两位手下的话,一天只能吃到一顿饭。
这一次二皇子出手这么大方,看来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当然秉性难移,摆的接风宴就没能让这些远道而来的贵族将领们吃饱喝好。不过,在同仇敌忾各怀心思之下,这事情也就被忽略了。
西直隶,西直隶城,二皇子本部兵马已经将近十五万,再加上这二十多万的援军,西直隶城城里城外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连鸟雀都不敢轻易靠近了。
西直隶城建在崇山峻岭的西华山东山口,背倚直隶平原,扼住了北地府通往圣京的唯一官路,西面的十余米高四米厚的城墙直接就将这条要道切断,城门却修得矮小只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所以来往北地直隶的厚重家伙只能通过泰水出入了。
西直隶城往西一直在西华山的官道上修建了三座跨山而立的关城,在西华山两侧各连绵修建了七座辅城,可以说将北地府通往圣京的官道封锁得水泄不通。
当年火焰王朝开朝时,曾经对都城定在哪里有过两个提案,一是位于东大陆中央的中州府城,二才是现在的圣京。最后曾三思力排众议将都城建在了当时被战火几乎完全烧毁了的圣京。而将血旗王的幼子封在了中州。
曾三思一方面考虑的是,如果把鉄旗王的封地封在圣京的话,那么鉄旗王会与圣城联系得更为紧密,这绝对是王朝不能容忍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则是圣京所在的直隶地区四方都有天然的屏障存在,如果派重兵锁住这四方,那么直隶一地则大可安枕无忧了。
直隶的北面隔着灭神山与圣城相接,与灭神山的交界处是山间奔腾而出的宽阔湍急的北定河,北定河东南向流入泰水,几乎舟楫难渡,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上屏障。河南的北定山其实完全是灭神山的余脉,被北定河生生劈开,巍峨挺拔的高山一直顺着河水延续到东海泰州境内。
北直隶城就修建在北定山的要冲上,城内藏兵十万,有民众五十余万,完全就是一个中大型的城市,繁华程度不次于几大府城。王朝又顺着北定山连续修建了十余座关城,几乎将直隶与圣城的通路封锁了,而且在北直隶城后面又修建了二座附城互为犄角。现在王朝派了四皇子前往镇守,守住北直隶城则北方之地无失。
北直隶城向西,延绵的北定山一直向西则是接天山余脉的西直隶丘陵地带,无边无际的丘陵虽然并不陡峭却也沟壑纵横很难通过大规模的部队。西直隶丘陵一直连绵到了西华山,西华山口的西直隶城就扼守在那里。
虽然步兵可以轻装冲出西华山或是西直隶丘陵,但是这些微弱的兵力就将直接面对广袤的直隶平原,西直隶城和北直隶城的大规模骑兵部队完全可以切断敌军的后路,将入侵者围歼在大平原上。更何况王朝的几位皇帝一直着力在西直隶丘陵和西华山上修建关城,目前几乎每条稍微好走一点的道路都设了关卡,可以说是飞鸟难渡,更别说是大规模的部队了。
二皇子现在守紧了西直隶城,虽然余思宁的大军曾经数度攻克城前的三道关城,但因道路狭窄,山上的林木早就被砍伐一空所以无法调集大批的攻城器械,终在西直隶城下力竭退却,望城兴叹了。现在皇帝又调集了直隶贵族手下最精锐的私兵前来助守,西直隶城可以说稳如泰山。
西华山的南面就是浩瀚奔腾的泰水,王朝不仅在泰水北岸修建了十个各能藏兵二万的要塞,而且还在泰水南北两面的所有制高点上都修建了相互对应小要塞。在这些要塞的中间则是被泰水一分为二的南直隶城。
泰水南岸的南直隶城有兵十万,城外是数座附城拱卫主城,北岸则是王朝的装备精良的内陆水师,既可以随时运兵至南城,也可以在泰水中击沉敌人的渡河船只。所以余无念虽然占据了泰水以南的大部分地区却始终没有从南面发动攻势,毕竟王朝内部没有船队能与王朝的内陆水师抗衡,余无念不会傻到弄几只小破船就发动自杀式进攻。王朝让皇子中最有帅才的五皇子镇守南直隶,也起到了一些震慑作用。
如果说直隶有隐忧的话就是东直隶了。直隶大平原一直延续到了东海境内,几乎无险可守,幸好有北定山延绵至此,王朝就在北定山下、北定河泰水的汇合处修建了东直隶城,但是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放弃了东北部的占直隶大约五分之一面积的土地。于是王朝重点经营了距离东直隶城四百里外的泰州城,同时又在与圣京接壤的地方修建了两座堡垒,各有卫戍部队十万。三皇子一直在东直隶城驻守,有七皇子经略东海,所以这边一直安然无事。
为了巩固直隶的防御,王朝每年都花费了几乎四分之一的税收在上面。经过一百年的经营,已经将直隶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余无念曾经说,“非内不可破。”这也就变相提醒了皇帝在这三年来不懈地消耗着直隶贵族的势力。现在,皇帝也许敢说直隶高枕无忧了。这也是私下里人们议论天下大势时最异口同声的话题,“血旗王在别处再怎么获胜,也无法攻入直隶。”
不过这几日来,不管是直隶四城中最安稳的东直隶城,还是一直紧张状态下的西直隶城外都出了乱子。除了北直隶城外,其余三城外面几乎一夜之间都有大批的难民拖家带口地涌来,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
这些人都自称是血旗王一系的领民,一遍遍地高喊着皇帝的赦令内容,要求打开城门进入直隶成为王朝的自由民。几天下来,就连路最不好走的西直隶城外都集结了二十多万难民,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被堵在关城外面的难民们缺衣少食日夜鼓噪,渐渐惹恼了志得意满的二皇子,虽然他知道皇帝的赦令却也不愿意让这些贱民们涌进直隶,他知道王朝的储备已经不多了,而那些贵族们更不愿意这些难民涌入直隶去增加皇帝的份量,没等二皇子发话,几乎所有的贵族都站出来说这是血旗军的阴谋,还有人好心的提醒二皇子说杀了这些人可是天大的功劳。
达成共识之后,二皇子命令手下一顿乱箭将靠近关城的百姓都射死了,一阵就射死了数千。难民们红了眼睛,因为关城可以挡一些寒风,所以靠近关城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一些勇敢的人朝关城涌去,只不过他们连自己妻儿父母的尸体都没见到就被射成了刺猬。
镇守南直隶城的五皇子看到城外汇集了这么多人可高兴得很,城门大开,率领久不经战阵的部下冲出去就是一顿乱砍乱杀,用这些无辜的生命来了个实战演练。如果不是遇到了大批闻讯赶来的血旗军,估计这几十万百姓得死掉一大半。
东直隶城的三皇子还算比较善良的,被城外的人折腾心烦了,只是派人在夜里朝难民的营地里放了几把火就把难民驱走了。
三位皇子的急报几乎同时送到了皇帝手中,上面几乎都写着看破了血旗王驱赶百姓攻城的毒计,并写着此战大捷斩首数万云云。
每看一份皇帝都哆嗦一次,最后面色苍白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余无念,你够狠。“传旨,直隶三路大捷,消灭血旗王逆贼十万,参战将士各有封赏。”他无力地说了一句。
“皇帝骗了天下人,将那些投奔王朝的难民都杀掉了。”
“二皇子为了冒领军功,杀的不光是难民还有附近的百姓呢。”
“那三皇子更坏,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都烧死了。那可是好几万人啊。”
“那个五皇子抓着小孩,直接就把心掏出来吃了,那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呢,一口气就吃掉了六颗心。”
“皇帝一家没有好人,千万不能相信皇帝了。”
……
流言逐渐在王朝的各个角落传开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皇帝的声誉一落千丈,就连直隶地区都出现了不稳的现象,而直隶贵族的领地内更是人心惶惶,因为还有广泛流传的谣言说皇帝为了夺取贵族的土地要杀光王朝自由民以外的所有人。
皇帝不得连番下旨,澄清说三城所杀之人都是冒充难民的血旗王士兵,但是流言一旦传开了,在这个乱世就很难收拾了。
不过,很快又有一个消息让曾听信流言的人开始半信半疑起来。七皇子在泰州一下子就接纳了二十多万难民,其中就包括被三皇子一把火烧回来的那些人。
一个月来,七皇子在东海府西部的肃反行动开展的如火如荼,对付所有不遵行东海御政令的人一律杀无赦,很多人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包括那些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留守贵族和豪强们,理由只有一个,“本座的话,不听那就去死。”这是七皇子命令杀光泰西子爵整个家族时说的话,泰西子爵不是不肯而是无法将东海府城下还在作战的私兵调回来送给七皇子统一指挥。
东海传言,七皇子在一个月内杀掉了三万多人,尽显血腥本色,但是或许更多也或许是谣传,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去在乎死了多少人了,整个东海西部的土地几乎完全被七皇子掌握,卢家见机的早,所有直系亲属都扔下土地跑了。
七皇子毫不缩手缩脚,完全不在乎所作所为对贵族势力的破坏有多大,很快就将这些难民们分配到了从贵族手中收缴来的土地上,二十多万人只是做个简单的手续就都拥有了自家的土地,就连那些在战乱中废弃已久的村落里,炊烟也渐渐多起来,荒芜的大地渐渐有了生气。对皇帝和七皇子的歌功颂德声在东海西部不绝于耳,那些宛如一下子从地狱跑到了天堂的难民们,更是当着七皇子派下来分土地的人的面誓誓旦旦要保卫家园保卫七皇子和皇帝。
本来属于贵族不可侵犯的领地就这样被七皇子给霸占,东海的贵族们首先不干了,很多还在前方围困东海府城的人直接带着私兵们返回了领地,那道本来就不牢靠的战线千疮百孔了,声讨七皇子暴行的声音在王朝各地传开,而这却起了意想不到的宣传作用。
很快,处于半封闭状态的王朝各地都得到了七皇子强占贵族土地分给难民的消息,将信将疑的人们互相打探着商量着,那可是实打实的土地实打实的自由民身份,勇气多一点的人开始偷偷摸摸地携家带口逃离家主的领地向东海奔去。
皇帝已经派出使者与圣城达成了协议,圣城同意将南部的可垦殖区划出来收留南方来的难民,人口以百万为限,所有产出均分。毕竟圣城需要王朝输入大量的粮食物资才能满足自身的需求,圣城不能拒绝或许也不愿拒绝这个提议。
一家一户,左邻右舍,先是一小拨人偷偷摸摸的,很快的,甚至出现了以村子为单位的大批大批的流民,他们光明正大甚至明火执仗地从天南海北向东海泰州涌去,那里几乎成了朝不保夕的乱世中唯一一盏希望灯火。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穷凶极恶的领主出动私兵对出逃领民进行屠杀和镇压,很多领民还没等逃出去就全家成了刀下鬼。但是贵族们很快就发现,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自家那些逃亡的领民,还有数不尽地经过自己领地奔向东海的各方难民,面对贵族私兵们的刀枪,就连那些没有扫帚高的小孩子眼中都是凶狠无畏的神色。
一片片的逃亡声中,脱离领主和领地的人们滚雪球似的越聚越多,尤其是大队难民经过的地区,对希望的盲从之下,甚至在贵族领地中有一点地位的私兵们都带着家人一起逃亡了,这么多来自各地的人一路走着一路汇集在一起,那数量已经不是哪一个领主单独有能力镇压的了,甚至很多贵族豪门的府邸被蜂拥而至的流民们攻破了,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妻女被ling辱家产被掠夺一空,命好一点的能够死个痛快。
少则数千多则数万,这是一群群令人恐怖的队伍,就如吃不饱的蝗虫一般,所过之处刮地三尺,而且无时无刻不发泄着心中的懑怨,沿途多少庄院村落在他们肆无忌惮的怒火中化为灰烬,那惨状甚至比一场几十万人的战争破坏地还要彻底。
从绝望中产生的希望,让这些出逃的难民对生存有了新的认识,为希望而死哪怕是在希望中死去,总好过在绝望中看着家人一个个倒下。有了希望,他们就不再无奈地把自己和家人的生死托付给可恶的命运。
那些压在他们祖祖辈辈头上的王朝的所有律令,已经再也压制不住难民们合流之后变得勇敢的心。一路上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当羔羊变成了狼的时候,只从那嗷嗷的叫声中就能听出什么叫生的yu望。所过之处,狼的眼中只剩下羔羊,那些曾经和他们一样手无寸铁的领民们成了他们前进中最大的牺牲品。只是当第一群狼走过之后,后面的狼群却很难再找到什么来填饱肚子了。
当贵族们知道不妙开始坚壁清野固守府邸之后,很多食不果腹的难民们不再也不能走下去了,于是,这些不想活活饿死的人们不再避开有着大军把守的贵族府邸,开始有目标地攻打贵族的堡垒。老人们冲在最前面,然后是青壮年男子,打赢了,大家就能吃顿饱饭继续上路,打输了,那就一家人死在一起吧。
而在有野心的人的撺弄下,那些滞留在失去了领主有效保护的土地上的难民们彻底停下了脚步,这些土地他们占了他们自己种就是了,何必再去千里之外的东海。于是,在这些土地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这一次的流民潮几乎将已经破敝不堪的南部半个王朝掀了一个底朝天。短短三个月,就有一百多万人在王朝的组织下迁徙到了圣城,而更多的人死在了寻找新希望的路上,春暖花开之时,许多的江河都泛着尸体腐烂的恶臭气味,人畜都根本无法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