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忍门下首座弟子神秀和尚,见着郭待封携无尽藏亲笔手书而来,对战惠明散布而出的修为波动又是凝气境中级,已知眼前清秀少年大有来头,不敢怠慢,当即迎着郭待封来到禅寺内院一处僧房,内里陈设简洁,数把桌椅俱都粗笨结实,便是知客厅了。
神秀请郭待封坐了稍等,便自出去。
神秀前脚刚走,惠明便端着一个茶盘进来,看着郭待封咧嘴就乐。郭待封见惠明心性单纯,愈发不好意思,忙起身抱拳,道,“在下求见弘忍和尚心切,得罪了惠明师父,还请莫要挂怀。”
惠明放下茶碗,请郭待封用茶,脸上还留着郭待封打的红色指印,憨笑着挑起大拇指,道,“小哥武功高强,今天惠明真心实意认栽。”
郭待封不禁莞尔,正待要客气几句,脚步声响,一名六十余岁的精壮老和尚快步走了进来,脸膛晒得黑里透红,身上褐色布衣,赤足登双草鞋,裤腿挽至膝盖处,小腿上湿漉漉的,怎么看都是一副下田老农的模样,只有双目精光闪烁,显得不同凡俗,身后神秀恭恭敬敬跟着。惠明看两人进来,冲郭待封扬了扬眉毛,抄起茶盘轻声退了出去。
神秀抢上前一步,道,“师父,这便是带来书信的施主。”随又向郭待封道,“施主,家师弘忍大和尚。”
神秀与弘忍相差不了几岁,论相貌气质徒弟神秀还远胜乃师,弘忍面前依然执礼甚恭,郭待封心中诧异,此时来不及多想,深深施了一礼,道,“晚辈郭待封,见过弘忍大和尚。”
弘忍略欠一欠身,伸手虚扶,道,“施主不必拘礼,请坐。”说着便先主位落座,随又向身后神秀道,“神秀,你也坐吧。”
三人分宾主坐定,弘忍便道,“江湖上传言纷纭,眇目神尼又亲自修书,施主此行的来意,贫僧俱已知晓。”
眇目神尼?郭待封闻言心中一动,这才知道无尽藏在江湖中的名号。
弘忍说话痛快直接,郭待封也不用转弯抹角,道,“既然如此,晚辈便不再多费口舌,敢问弘忍大和尚,那提和尚是否将《论事》与功法寄存于尊处?”
郭待封单刀直入,下首陪坐的神秀听得真切,面色稍变,目中似有一缕精芒稍纵即逝,显然他并没有看过无尽藏的书信。郭待封只顾注意着弘忍,没有发觉神秀的异样。
弘忍和尚像是没有听到郭待封提问,手捻佛珠,默不作声,良久才道,“施主,请用茶。”
郭待封心思细密,察言观色,便知弘忍一定与此事相关,心中有了底,精神略微轻松一些,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又将茶碗放下,双目一瞬不瞬地望着弘忍。
弘忍怔怔出神,神秀轻轻提醒,“师父。”
弘忍这才收回目光,道,“佛法自汉末传入中土,数百年间昌盛如斯。中土佛法一直宗奉大乘,偶有小乘经典传入,影响所及也都微不足道,历经东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直至大唐,代代不乏天竺西域僧人来华,道是小乘才是佛法正宗,佛祖本意,大乘佛法不过是后世僧人妄造,不足为训,可也都是人微言轻,未能兴起波浪。
永徽年间(公元650年~655年),那提和尚从天竺携带大批佛经来华,一意想要力挽狂澜,重新尊立小乘成为佛法正宗,遭到中土佛众排挤打压,郁郁不得其志,却是愈挫愈勇,从未放弃本心。
去岁那提和尚亲自来到黄梅,为贫僧详细讲解大乘与小乘争斗的来龙去脉,大异于贫僧所知的大乘佛法,贫僧一则以为骇人听闻,一则学识有限,难以决断。”
又是难以决断,郭待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和无尽藏所说一般无二?
“那提见贫僧犹疑不定,说道他已经将《论事》带来中华,只要将其译成汉本,大乘佛法荒谬乖违便可暴露无遗,孰是孰非,到时不辩自明。”
眼看就要说到关键之处,郭待封沉静如水,一颗心其实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弘忍和尚喝口茶润润嗓子,看郭待封平静如常,又似不经意地瞟了神秀一眼,神秀亦是听的极为认真。
弘忍接着道,“贫僧便请那提尽早将《论事》译成汉本,真相大白之日,贫僧自有决断,不成想那提竟是抱负未展,便已死于非命。”言罢,弘忍叹息不已。
郭待封心中一沉,追问道,“看来,那提并未将《论事》与功法托付与大和尚。”
弘忍点一点头,道,“江湖传言那提将《论事》分藏八处,其中便有蕲州一地,那提确实曾经来过敝寺,但并未有任何遗物寄存。”
希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郭待封落寞之意难以言表。
一直不曾说话的神秀突然开口,道,“江湖传言,那提临终前已将隐藏《论事》与功法之处告知郭施主,怎么郭施主似乎并不知情?”
郭待封眉梢一挑,苦笑道,“实不相瞒,那提和尚突然圆寂,没来得及说出藏宝之所,就是八处藏宝之地,还是那提的二师兄卢迦逸多和尚告知的晚辈。”
神秀的神色舒缓了一些,似是松了口气,这时弘忍道,“大海捞针,这便难办了。想想那提还曾见过哪些蕲州人物,施主可去逐一寻访。”
郭待封叹了口气,道,“在下何曾知道那提和尚曾经见过哪些蕲州人物。”
弘忍一愣,显然未曾料到竟是这般情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时,郭待封已经从失望中缓过神来,脑海中闪现义净与道林所说天龙八部一事,心念一转,道,“请问弘忍大和尚,蕲州境内成名的武林中人,可否赐教一二?”
弘忍听郭待封发问,不知所为何来,突然想起无尽藏那封书信,便道,“眇目神尼言说施主对贫僧的达摩九式极感兴趣,可有此事?”
不等郭待封回答,弘忍又道,“贫僧年少时争强好胜,闯了不少祸端,悔恨之余震断经脉自废武功。”
这才是弘忍金盆洗手的真相,如此决心手段,郭待封听来不觉悚然动容,神秀亦是低声念佛不已。
弘忍不做停歇,又道,“不过,功法招式倒是可以为施主讲上一讲。”言罢,弘忍自顾说起何为达摩九式来,详详细细为郭待封解说了一遍。
郭待封一面凝神静听,一面细想天龙八部其余五部,一天、三夜叉、四乾闼婆、七紧那罗、八摩睺罗伽,待得弘忍讲毕达摩九式,彼此还是一无关联。
看来弘忍确实不是那提托付之人,郭待封最后一线希望破灭。
弘忍再次打破沉默,道,“施主为佛门出力,贫僧无以为报,前路艰险莫测,贫僧也学神尼一般,破例为施主指点一二吧。”
弘忍行事出乎意料,郭待封还没反应过来,弘忍一指神秀,道,“神秀是贫僧门下首座弟子,尤其精于暗器一道,论修为略胜一筹,施主可以与神秀切磋切磋,贫僧也好看看你的修为。”
神秀忙站起身来,道,“师父,……”
弘忍抬手阻止神秀再说,口气坚决,道,“不可伤人,使出凝气境中级战力出手便是。”
神秀不好再说什么,双手合十领命,“弟子谨遵师命。”
弘忍又向郭待封道,“尽管拿出你的本事,贫僧看得清楚才好有所针对。施主就在寺中住上两日,除了练习武功,空时贫僧为你讲讲蕲州武林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