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看了一眼郭待封,神情郑重地道,“一甲子修为化作真气输入公子体内,又用封印之力将公子经脉锁定护住,确保身体不被巨量真气爆体,若是封印之力可以永保效力,对公子而言不仅无害,反而是一场天大的机缘造化。”
郭待封心思一动,便道,“晚辈儿时也曾随家父练过一些拳脚功夫,但是家父一生戎马倥偬,离家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晚辈并未学到家父多少真传,后来家道中落,这才痛下决心,要寻访天下名师,学艺报国。”
郭待封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他的心思虽说相信孙思邈乃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又是以侠义正派之士闻名天下,但毕竟此前素昧平生,再者那夜追杀那提的杀手之中不乏道门弟子,故而不愿将真相和盘托出,有意无意间将孙思邈引到另外的思路上来。
孙思邈这边果然上当,点了点头,神情似乎有些释然,道,“如此说来,公子体内真气应该是令师为你输入的了。这就是了,贫道适才还在诧异,是何人竟然肯将一生苦修得来的真气全数赠与。”
说到这里,孙思邈话锋一转,双目中一丝狠厉一闪而过,又道,“贫道虚度许多岁月,自诩于武道与岐黄之术还算略有造诣,如果没有猜错,公子体内真气不像是中原武林人士所练功法。但却是极为精纯澎湃,正大光明。不知令师是何门何派高人?”
郭待封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药王之名真不是浪得虚名,简简单单一番把脉,竟然能够判断出自己体内真气来自异域,看来与其对话务必十分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被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郭待封正待要含糊其词,蒙混过关。
未等他开口,孙思邈那边却又先开口道,“吸取他人真气强行提升修为之事,数百年来也罕有所闻。一来是此种功法本身极为罕见,非小门小派可以拥有;二来个别名门大派就算拥有此种功法,也是视若魔功,严禁门人弟子修习。”
郭待封倒是未曾听过这种说法,不觉问道,“这又是为何?”
孙思邈接着道,“道理说来极浅显。若是人人都抱着不劳而获的心性,谁还愿意苦修问道?到时候人人便都一心想要等待师尊入灭,然后承袭其毕生修为,自可一夜登天。这还算好的,若有那等待不及的逆徒,说不得就要欺师灭祖,强行夺取;再或者尝到甜头,除了师尊之外,以后便一门心思杀人夺宝,专门靠吸取他人真气提升修为。这都是叫人堕入邪魔之道。”
一番话说下来,郭待封心下悚然,任谁都能听出孙思邈言外之意。
孙思邈根本就没有被郭待封的含糊言辞蒙混过去,反而心中已经起了疑心,以为他贪图师门修为,做出了欺师灭祖的勾当。
郭待封焦急万分,孙思邈洞察秋毫,可是自己经历之事又实在难以轻易说出,一时间低头不语。
就听孙思邈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言道,“若说是师门主动将毕生修为赠与徒弟,倒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口风突变,似乎又有了回旋的余地,郭待封不禁抬头看着孙思邈。
孙思邈神情肃穆,目光犀利如电,仿佛要将郭待封看穿,口气又变得极为冷冽,“如果是这样,那么令师在传你真气的同时,必然会教给你炼化这些真气的功法口诀,不知道郭公子以为贫道说的对也不对?”
言毕,孙思邈闭目而坐,不再说话。
郭待封面沉似水,反复咀嚼孙思邈说话的话,想了又想,还是沉声回答道,“如果在下并没有学得炼化真气为我所用的功法口诀,又待如何?还请先生赐教。”
郭待封的想法是,既然孙思邈已经起疑,自己又实在因为那提之事牵扯众多,不敢贸然说出真相,干脆实话实说自己没有这些功法,且看孙思邈如何反应。
孙思邈步步紧逼,他本想郭待封如果确实从师门学到炼化真气的功法,自然会实话实说;又或者确如他猜想乃是师门逆徒,自然会编造瞎话,答案依然是学到了炼化真气的功法。
如果是前者,那么孙思邈就不必担心郭待封会爆体而亡;如果是后者,那么孙思邈也不必费心为其寻找解决之道,让郭待封自生自灭爆体而亡即是报应。
哪曾料到郭待封的回答出乎预料,虽然不曾明言原因,却明确告知自己不曾修习炼化真气的功法。
如此看来,此子实在不是凡品,若非遭遇大机缘,就是遭遇了大劫难。
孙思邈一惊之下,睁开了眼睛,盯着郭待封道,“郭公子,如果能够炼化体内一甲子的精纯真气,你将成为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绝顶高手,如果再能勤奋苦修,不出二十年必将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但如果不能炼化,以贫道判断,你体内经脉之外的封印之力,短则三月,最长不过一年,必将崩溃,到时就是你爆体而亡之时。”
事以至此,郭待封心中彻底明了。
那提和尚临死拜托他送交经书,然后将这一甲子真气强行输入他的体内,原来是以此逼迫他完成任务。
要想保住性命,就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将经书送交卢迦逸多和尚,换取炼化体内真气的功法,也算是那提对他完成托付的回报。
如果有负所托,自然无法换回功法,只能等待封印崩溃,爆体身亡。
那提老和尚果然是心狠手辣,算无遗策。
郭待封想清楚前因后果,反而很是感谢孙思邈今天为他解开了困扰数日的谜团。仔细想想孙思邈刚才所说所行,心下也极佩服其医道出神入化,更佩服其见恶必除的正直。
于是,郭待封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郑重向孙思邈道,“孙道长,晚辈机缘巧合之下遭此一劫,体内真气并非晚辈以邪门手段得来,晚辈虽无一定把握定然可以将其炼化,但赠予真气之人也将化解之法做出安排。深谢道长点化之恩。“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孙思邈不觉深深看了郭待封一眼,眼前少年出身忠烈之门,眉目间正气凛然,听其言辞又是情真意切,绝不像是奸邪之人,既然不肯如实告知,想来自有其说不得的苦衷。
孙思邈也起身,道,“既然如此,贫道也就知无不言了。贫道适才诊脉,知晓公子并未修习过内家功法,故而绝无可能修炼那种吸取他人真气的邪门魔功。刚才言语,不过是略作试探,还请不要怪罪。“
“不过,此人既然强行将如此庞大真气输入公子体内,即不告知炼化真气的功法口诀,又将封印之力仅仅设置为三月到一年之间,看来此人定是对公子有所要挟。此种功法并非中原所有,贫道所知仅仅是西域、南海方才有人修炼,虽然并非寻常毒物,功效却与毒物毫无二致,故此也叫做南海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