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仙楼出来,郭待封与窥基穿街回到客栈,两人同在一间房中下榻,坐定之后郭待封道,“果然不出所料,姓袁的小子便是巨灵山庄的少庄主。”
窥基上床盘腿打坐,耷拉着眼皮,道,“看来郭施主已经有了判断。”
郭待封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道,“前面七部论典功法,郭某观那提和尚托付之人俱是当世俊杰,抛去信仰立场不同,单论个人立身行事哪个不是洁身自好严于律己,适才这位袁少庄主放浪形骸,都道说养不教父之过,袁野王既是连儿子都管教不出个名堂来,又怎能担当得起天大的责任,自然难入那提和尚的法眼。”
窥基点了点头,加了一句,“既是如此,今日赌输了的周公子的府上,也就先不用急着去瞧了。”
郭待封知道窥基也看出了名堂,接着道,“不错。适才不曾来得及问一问此人的家世,不过既是与袁少庄主引为朋辈,十有八九便是鸳鸯刀周天赐的公子了。”
窥基睁开了眼,目中晶亮,扬眉言道,“五人中倒是先排除了两个,还剩了一条棒杆镇北地华英雄、落霞剑客陈元海和通臂铁头猿仁山和尚,范围已是大大缩小,只是先去找哪一个还要细细思量一番才好。”
郭待封道,“郭某想先听一听和尚的打算。”
窥基看了郭待封一眼,知道对方有意试探,冷哼一声道,“依着贫僧的见识,还是从通臂铁头猿仁山和尚寻起。”
郭待封略一沉吟,明白了窥基的想法,便道,“前面七部论典功法的保管之人,除了混元霹雳侠冯子猷和九尾天狐王夫人外,道林、无尽藏、弘忍、僧伽还有法通俱都是佛门弟子,和尚所说延州江湖道上五个成名人物,只有仁山和尚身处佛门,自然以他可能性为大。”
窥基没有再接话,显然郭待封的分析正是他心中所想,停顿片刻后窥基笑了笑道,“贫僧一路上苦思冥想也不着头绪,不想佛祖保佑,凭空出来个燕五娘,倒成了英雄狗熊的试金石。”
话题扯到了燕五娘身上,郭待封心中蓦地一动,嘴上只是淡淡地道,“这个燕五娘行事惊世骇俗,确是罕见。”
窥基亦是颇有感慨,道,“思来想去,还就是店家下的考语可谓是确评。燕五娘乃是天下第一的善人,也是天下第一的傻子。”
闲谈几句后两人商量清楚,各自洗漱毕待要休息,窥基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明日拜访仁山和尚,不知郭施主要用什么办法?”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两人分析了半天也不过是将目标缩小到三人,可是真要见着某一个人,总不能自报家门说我就是郭待封,请问你是不是那提和尚托付之人。
郭待封何尝不曾想到这一层,坦白说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主意,适才与窥基交谈时也在回想寻觅前面七部功法论典的过程,说到底都离不开一个“巧”字。
锁定冯子猷是因为郭待封感受到了对方的修为波动与自己声气相通,即使这样冯子猷还是又做了一番考验才相信了郭待封。寻得道林同样是因为认出其武功同属西域上座部,认出王夫人则是根据佛典中阿修罗男丑女美的形象记载为线索,这两处又多亏了义净和尚的帮助。弘忍处一来有眇目神尼修书引荐二来也是神秀主动出手暗示。僧伽和尚修炼香功已是露出线索又昭告天下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眇目神尼听到江湖传闻本自留意寻找郭待封,最后也还是自己主动与郭待封相认。法通和尚现出真身则是转世贵人的传说提供了线索,郭待封又单刀直入凭着六部论典功法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以前一直不曾细想,这回仔细梳理一番郭待封反倒有些泄气,七部论典功法受托之人无一不是在郭待封找上门后,或明或暗地验证郭待封身份无误,这才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对方拼死不肯承认,郭待封要想寻出任何一部功法论典,都是万无可能。
一句话,主动权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上,郭待封神情不觉有些黯然。
窥基与郭待封接触也有段时间了,深知此子心性沉稳极为罕见,永远是一副沉静若水的表情,现在郭待封的面色竟是少有的阴晴不定,窥基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论实力郭待封自然不足一哂,但是论心机智谋郭待封与他不遑多让,窥基也不敢托大,心道还得敲打敲打为好,便道,“郭施主,既然你我已经达成一致,还望坦诚相待。”
窥基生起了怀疑,郭待封心中暗自冷笑,从始至终他从未相信过窥基会真的信守诺言,黄河渡船之上更是下定决心必要逃出生天,只是窥基武功修为心思谋划俱是一时之选,郭待封知道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所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耍什么小花样,抱定主意慢慢等待机会。
郭待封心里飞快地合计了一下,索性把实际情况讲述清楚,末了冷声反问,“远的姑且不去说,就说金刚寺之行和尚总该是再清楚也不过的吧,你我二人俱都判断出法通和尚便是对应第三部众夜叉,可是结果又是如何?和尚率众闯入寺中杀伤法通,甚至不惜以全寺僧众性命威逼,法通和尚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和尚不也丝毫没有办法么。”
郭待封说的是实情,窥基无从反驳,可是他要是有办法又何必挟持郭待封呢,窥基心如明镜,言语生硬起来,“贫僧自然没有办法,郭施主却必须有办法。”
窥基语气骤然强硬,引燃了郭待封心中的恼怒,虽说对方占了先手,自己却也并不就怕了他去,于是郭待封冷冷地道,“和尚明白主动权在彼不在此便好,如何试探郭某确实没有一定之规,只能是随机应对罢了。郭某也把丑话说在头里,临事时和尚可要沉住一颗心,若是和尚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叫对方生了警惕不敢现身,郭某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也不介意与和尚拼个鱼死网破。”
郭待封毫不示弱,窥基不怒反笑,盯着郭待封道,“郭施主说主动权在彼不在此,贫僧以为大错特错。”
郭待封就是一怔,不知道窥基是什么意思。
窥基缓缓地道,“亏你还是将门之子,怎地竟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郭施主寻得每一部功法,看起来都是巧的不能再巧,贫僧却以为这里面都有必然。
那提遗留论典功法之事如何传遍的江湖?贺逻鹘如何得着李令问的消息,冯子猷又是如何知道贺逻鹘追杀李令问,冯子猷对郭施主身份犹疑不定时怎么就会有钦差赶到证明了你的身份,义净为什么会在桂州,贫僧如何得了道林和尚的消息,如何知道郭施主身在王夫人府上,郭施主当真以为这些都是巧合么?”
郭待封这下吃惊不小,道,“和尚是说这些事情背后都有人在操控?”
窥基道,“断肠人。”
郭待封正待追问,窥基挥手阻止,道,“郭施主不必过多询问,贫僧也没有特别明确的答案,但是诸事蹊跷,凑在一起必然有鬼。其他的事且先不论,断肠人将郭施主受了那提和尚委托寻觅论典功法之事散布江湖,至少所有受托之人都能得知此事,郭施主在寻他们,他们又何尝不在寻找郭施主呢?”
窥基看的极为透彻,郭待封一点就透,心道对啊,说不定延州的天众也已在留意自己的行踪了,心思开朗不少,同时也暗叹窥基实在可怕,想了又想才道,“和尚精通佛经典籍,这天众到底有什么特征,不妨说出来也好验证验证。”
窥基有些不耐烦,道,“前日里已经说过,郭施主莫不是忘却了?”
窥基指的是《注维摩诘经》上的记载,只是其意晦涩难明,至于说能否与仁山和尚或者陈元海或者华英雄身份特征有所勾连更是一无头绪,看这意思窥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郭待封便道,“郭某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以切磋武艺为名去访仁山,务必要让这个通臂铁头猿出手,郭某看看此人武功与真气修为如何再做判断。”
窥基明白了郭待封打的是什么主意,想了一想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据说仁山和尚修为只在凝气境巅峰,自己还要隐藏一下实力。
想到这里窥基点了点头,道,“郭施主尽管放心,贫僧定将仁山平生所学逼出,你只管在旁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