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招朋引伴哄笑叫喊,隐约听到店家赔着小心招呼接待,随即纷纷沓沓的脚步踩着木板楼梯咯吱嘎吱作响,郭待封和窥基侧首看时,一个中等身材肤色略黑的壮实青年一袭宝蓝色长袍,扬眉昂首扶着一个艳装女子上了楼,身后紧跟着一个身形高瘦、眉疏目朗的锦袍公子,面色有些阴沉,再后面又是七个华衣丽服的少年雀跃而上。
来的一众少年郎君俱都穿着不俗,一个个肩背手提带着兵刃,显见的俱是习武的富贵人家子弟,吵吵嚷嚷着坐定了,其中一个窄条儿脸的便道,“这一回比武是袁少庄主拔了头筹,揽得佳人在怀,说不得今夜要洞房花烛,这便是新人的喜宴了,咱们不醉不归。”
一个胖子道,“秦老三,一到吃白食的时候你就大呼小叫着不醉不归,咱们可还没见你什么时候做一回东道。”
窄条儿脸哭丧着脸道,“我倒是做梦都想当一回东道,可惜我这身三脚猫的功夫,比不得袁少庄主和周公子家学渊源,也别说胜个一招半式,哪怕走上十招都是痴人说梦,想必是今生与五娘没有缘分。”
蓝袍青年笑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锦袍公子面色铁青,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座中一个麻脸少年大声笑骂道,“别听这厮装腔作势的扮可怜,兄弟几个或许还不知道呢,听说秦老三相思成灾,花大价钱请了高手匠人,画了一幅五娘的肖像,就挂在床头,到了夜里便拉一个家里的丫鬟仆妇上*床*扒*光,蒙住头脸对着画像一折腾就是一宿,快活的不得了。”
秦老三面露尴尬之色,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看来麻脸少年说的是实情,一桌的人早轰然大笑起来。
麻脸少年又道,“由来只有新人笑,哪曾听到旧人哭,袁少庄主今夜风流快活,咱们周公子可就得独卧寒衾孤枕难眠啦,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都道是一醉解千愁,待会儿兄弟几个可要多劝几杯。”
众少年齐声叫好,那个胖子又道,“周公子且请开怀,算起来你占着五娘的身子前前后后也足有小半年光景了,这回输了也没有什么亏的,实在忘不了佳人的话,不妨问秦老三把五娘的肖像借了来,我看也用不着挂了,干脆就贴到家里哪个丫鬟小妾的背上,周公子从后面来一曲玉树后庭花便是。”
众少年又是哈哈大笑,齐道此计甚妙。
一众少年言语甚是轻薄放浪,郭待封不觉皱了皱眉,这些人开口必道“五娘”,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紧挨蓝袍少年坐着一个艳装女子,年龄约莫在二十四五岁上下,端的是眉目如画,不论一众少年言语如何放肆,只是微笑不语,顾盼之间竟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情,郭待封看过去时,艳妆女子也正好看了过来,迎着郭待封的目光抿嘴一笑,说不尽的婉转旖旎,郭待封一时竟看的痴了。
眼看心神行将迷乱,体内真气觉察到危险来临,一刹那间自行加速运转起来,郭待封灵台重回清明精神为之一振。郭待封得了卢迦逸多蓝魔瞳功法真传,也曾领教过九尾天狐王夫人的媚术,此刻细细体会之下还是吃惊不小,原来那艳装女子并未施展任何幻术媚术,风韵竟是全然天成,便有这等可怕威力,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窥基不曾与艳装女子对上眼神,瞅见郭待封目光迷离貌似中邪,心中一惊,待要出手唤醒,郭待封已经自行清醒过来,窥基放下心来,低声道,“进城时和他们见过。”
这时,就听有人重重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怒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也敢唐突五娘,再看一眼就把你一对招子挖了出来喂狗。”
发怒的正是那个面色阴沉的锦袍公子,眼看着袁少庄主与五娘眉目传情,一众少年又纷纷出言调侃,正是一肚子的憋火说不出来,抬头瞧见郭待封痴痴看着五娘,终于找着了发泄的对象。
郭待封心中冷笑,这一帮子人中也就蓝袍青年和这个锦袍公子修为最高,看着也不过是刚刚步入凝气境的样子,根本不是对手,只是郭待封不想生事,当下装作害怕的模样低下头夹菜。
锦袍公子见郭待封认怂躲闪,越发的气壮如牛,推开椅子便要过来动手。
郭待封暗自叫苦,下意识地催动起体内真气,桌子底下窥基轻轻踢了他一脚,那意思是提醒他别忘了正事,千万忍气吞声。
郭待封眨了眨眼,心道了不起叫锦袍公子打上一顿,等到此间大事完毕定当加倍奉还便是。这时,唤作五娘的艳装女子轻开檀口,“周郎君不可造次,怎地无缘无故就要伤及无辜之人,奴家今后再不敢与周郎君亲近了。”
五娘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开口软糯娇柔却是极有威力,姓周的锦袍公子狠狠瞪了郭待封一眼,重又回桌前坐下。
楼下店家听得周公子发怒,慌慌张张跑了上来,指挥小二手脚麻利地摆上七八个点心碟子,又把十坛好酒靠墙一溜摆开,拍掉封泥,亲自给每一个人倒上,一面陪着笑脸道,“袁少庄主,周公子,各位小爷公子,先用些个果子点心下酒解解渴,后厨里最近可是新添了几样远道传过来的菜品正在做着,待会儿要是不合您诸位的口,不劳各位公子费劲动手,吩咐一声我老李自己就把这醉仙楼一把火烧了。”
一众少年郎哈哈大笑,袁少庄主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言罢一伸手搂住店家的脖子拉倒跟前,店家的脸都快要贴上桌面了,袁少庄主又笑道,“要不说醉仙楼的生意好呢,我看看李店家你这舌头是怎么长的,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叫人舒畅呢。”
店家虾米一般弓着腰,一手还搂着酒坛子,低声下气道,“袁少庄主折煞我了。”
袁少庄主松开手,伸手从碟子里摘下一粒葡萄喂到五娘嘴里,五娘回眸一笑,袁少庄主半边身子都酥了。
店家站直了身子,又道,“两个外地来的过路客人,不懂延州地面上的规矩,周公子大人大量,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周公子看袁少庄主只顾陪着五娘你侬我侬,其他人看着他时笑容里也不怀好意,知道众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冷哼一声就坡下驴,狠声道,“没得扫了小爷的兴致,还不叫两个泼才快滚。”
一场小风波就此揭过,一众少年吆五喝六地吃起酒来,五娘还是不怎么言语,来者不拒一杯一杯饮下每一个少年敬来的酒。
店家这边如逢大赦,一迭声的点头称谢不已,安抚好了周公子,转身疾步来到郭待封和窥基这桌,压低声音道,“两位公子对不住了,我看两位酒饭也用的差不多了,不如先走一步免得吃亏,这酒算是本店请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在外千万不要生事。”
郭待封点了点头,和窥基起身,不言不语跟着店家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