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之行就这么奇怪地结束了,郭待封误打误撞发现对应第三部众夜叉的论典功法,又眼睁睁看着窥基率人横刀劫走。法通和尚临死前叮嘱张师政听任慈恩寺四僧与郭待封离寺,当时郭待封就明白,自己是慈恩寺的俘虏了。
金刚寺众僧收拾法通和尚舍利与骨灰,郭待封看着痛不欲生的张师政,生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叹,郭待封心中抱愧,“张兄敬请节哀,郭某身不由己,今日一别你我后会有期。”草草辞了张师政,随窥基四人离寺下山。
窥基行事缜密周全,出手点了郭待封几处穴道,封住他一身修为不得施展,又搜出另外六部论典功法,一并交由法宝和尚保管,处置妥当这才取路下山。
郭待封舍生冒死辛苦半年,一夕回到原点,暗自运起真气想要冲开穴道,几次下来却发现徒劳无功,一路上普光、圆测和法宝盯他极紧,郭待封心道神力夜叉诀与阴阳修罗诀两部功法未曾修炼便被夺走,此刻便是赶我也不会走,当即冷笑道,“郭某已然手无缚鸡之力,还怕跑了不成?”
走在前面的窥基头也不回,淡淡地道,“郭施主智计过人,想跑怎么也都能跑掉,老实跟着我们,不过是因为法宝师弟手上的论典功法罢了。”
竟是直接道破,郭待封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心下暗惊窥基心思过人,自己要想重新拿回论典功法还真得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来。
五人下了林虑山,来到临近一个集镇,比不得相州繁华,也是方圆二三十里内最热闹的所在,人烟不少。窥基老马识途般带众人径直进了一间客栈,早有四名明眸皓齿姿容靓丽的少女迎了上来,将众人接到一间套房之中。
四个少女伺候窥基更衣洗漱完毕,飞快布置了满满一桌珍馐美味,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各各都有,窥基不时伸手捏一下这个少女的下巴,又和那个少女调笑两句,随意快活极了。
窥基落座后示意郭待封也坐下,四个少女来回为窥基夹菜添饭,斟酒换茶,忙得穿花蝴蝶一般,身上脂粉香了满屋的空气。
普光、圆测和法宝仿佛浑然不见,另坐在一边慢慢喝茶。郭待封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拿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坐下端起一碗白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用毕晚餐,一名少女端来半盏香茶,一名少女端来一面铜盆,服侍窥基漱了口,窥基这才道,“今日且先休息了罢,明日路上贫僧再与郭施主详谈。”
郭待封也不答话,起身便往外走,普光、圆测和法宝当即起身,向着窥基施了一礼,押着郭待封出来转到隔壁客房住下。
第二日一早,郭待封随窥基等人重又上路,普光、圆测和法宝各骑一匹马,郭待封也有一匹代步,前面走着三辆华丽大车,前面一辆载着几口箱子,出发时郭待封看到里面装满了书籍衣物,窥基自己乘坐一辆带轿厢的马车走在中间,四个侍女携带美食饮品日常用具乘坐第三辆马车。
行出约莫二三十里路,窥基探出身来招手请郭待封下马上车,关键的时候终于来了。
郭待封弃马登车,轿厢内华丽非凡,空间装饰不输卢迦逸多。
窥基半卧半坐,面上似笑非笑,请郭待封落座,声音随意,“听说郭施主便是郭孝恪将军的二公子,说起来与贫僧还颇有渊源。”
郭待封不动声色,道,“和尚在郭某身上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
窥基接着道,“贫僧俗家复姓尉迟,家父乃是左金吾将军尉迟宗,当年与令尊同在太宗皇帝麾下驱驰。”
这个窥基竟然这么大的来头,郭待封心中一动,道,“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尉迟敬德老将军,与和尚是什么关系?”
窥基面上带了一抹骄傲,道,“正是族叔。”
郭待封眉头一挑,就听窥基笑道,“郭施主可是不解贫僧将门之后,如何出家为僧么?”
这个窥基见微知著,心思极其敏捷,郭待封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只是静静地听着。
窥基目中流露空灵,似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事,道,“贫僧幼年时家父正在京师北门将军任上,家师玄奘法师于长安道上偶遇贫僧,一见有缘,亲自登门要剃度贫僧出家列入门墙。”
郭待封道,“玄奘法师佛门奇才,能得他的青眼赏识,自然是了不得的造化。”
窥基笑了笑,道,“郭施主谬赞了,贫僧当日畏惧佛门清苦,只是不肯,家师却是执意要求,逼不得已贫僧就提了三个条件想要吓退玄奘法师。”
郭待封道,“哪三个条件呢?”
窥基笑道,“一不断*情*欲,二不绝荤腥,三过中(午)可食。”
三个条件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佛门大忌,窥基竟然一口气全部提了出来,可见是真心不愿出家。郭待封也不觉笑了起来,想起昨夜所见,便道,“看来玄奘法师竟是同意了。”
窥基收起了笑容,道,“奇怪吧,当日家师答应的可是极为痛快,贫僧以为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骗我入了佛门,必然会想方设法收回这些许诺,故而贫僧虽然出家,出行必以一车载经纶书籍衣物,一车载家伎侍女美食,再有一车自坐,久而久之世人都称贫僧叫做三车和尚。”
原来是这么回事,郭待封不觉轻松起来,道,“和尚为的是激怒玄奘法师,放你还俗。”
窥基抚掌赞叹,道,“郭施主猜的不错。可是谁能想到,任凭贫僧为所欲为,家师竟是从不干涉,所谓的清规戒律完全与我无干。”
窥基的故事倒是挺有些意思,可是郭待封弄不清眼前这个和尚没来由和他聊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
窥基不管不顾地又道,“多年之后贫僧才算是想明白了,佛云:五蕴皆空,诸法空相。世间的一切形式都是假的,只有佛祖才是真的,人常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就是这个道理。参悟了这个道理后,贫僧才知道玄奘法师真是悟透法门的世间真佛,从那时起,贫僧便彻底皈依了我佛,皈依了玄奘法师。”
原来如此,郭待封听了窥基一番议论,不禁叹服玄奘领袖天下佛教果然名不虚传,仅就收服窥基一事上体现出的豁达变通,就绝不是一般拘泥佛法教条之人所能比肩的。
这时,窥基敛容正色道,“郭施主,你懂了么?”
这才是窥基的真实意图,他的现身说法正是要证明玄装法师佛法高明远超所有僧人,所以玄奘法师宗奉的佛法才是佛门正宗。
郭待封听出了弦外之音,细细回忆起往日所见高僧大德,如卢迦逸多如道林如义净如眇目神尼如惠能如僧伽和尚如法通和尚,论舍身卫道信仰虔诚他们绝不输于玄奘,可是真的论起佛法似乎远远不及。
到底是那提和尚对,还是玄奘法师对?郭待封迷茫了。
窥基看着郭待封神思一阵恍惚,趁热打铁道,“那提和尚所留论典绝非佛法正统,流毒于天下只会祸乱佛门,贫僧不惜一切代价要拿到论典绝非仅为慈恩寺一家兴衰。贫僧恳请郭施主助我寻得全部论典,功法还是归郭施主解毒,不知意下如何?”
窥基辩才无碍,从毫不经意的小事入手,寥寥数语竟是叫郭待封生起极大的疑惑,然而郭待封毕竟是郭待封,他的心智极为坚定,转瞬之间便稳住了心绪,深深呼了一口气后,郭待封缓缓地道,“窥基和尚,论佛法郭某一无所知,大乘小乘千年争斗乃是佛门之事,郭某毫无兴趣,但是,郭某如何才能相信和尚所说非虚?七部论典功法现在俱在你手,等到寻得最后一部论典功法,和尚要是反悔了,郭某又找谁去?”
这确实是郭待封的真实想法,坦白说郭待封根本就信不过窥基。
郭待封同样知道,窥基靠他自己绝难找到最后一部论典功法,尤其是经过金刚寺这一番斗争,窥基更加明白了这一点。那提和尚托付的人都是信仰极端虔诚之辈,他们以舍身卫道为荣耀,采取了秘密、甚至极端的方法保管论典功法,除非主动承认,就算是蛛丝马迹都指向对方,也万难找到论典功法,而且对这些人来说任何的威胁都不起作用。
就差最后一部论典功法了,窥基必须求得郭待封的合作才能大功告成。
这时窥基又道,“郭公子心智之高,贫僧早有领教,当日贫僧与卢迦逸多交手,其时郭施主修为尚浅,照样能够瞅准时机将贫僧击成重伤,龙兴寺内天下高手云集,郭施主略施小计还不是逃之夭夭,贫僧佩服的紧。
今日之事,还望郭施主三思而行,七部论典已在贫僧手中,剩下的那部就算是公诸于众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施主若是实在不愿帮忙,贫僧绝不勉强,此事就此打住,贫僧这便将论典功法销毁便是。”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窥基看也不看随手取出一部论典一部功法,双掌合起轻轻一转,张开手时已是一堆细细的纸灰粉末,郭待封认得,是第六部论典和金翅大鹏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