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晏终于搭理了自己,顾知世心里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他一个劲儿的点头,完全没有任何隐瞒,沈晏的问题,如同打开了水闸,一切回答哗啦哗啦就都出来了:“嗯,我是玄机山第八十一代弟子,我的师父是天星子,我从小与师父住在玄机山上。此番师父夜观星象,说紫薇星渐弱,破军星大盛,恐天下大乱,便让我入世历练。”
沈晏没有预想到会得到这么多回答,听到后面半句的时候,也是为之一震。
她不懂天象命理,可基本的也知道些许。
紫薇星是帝星,帝星偏弱,便是亡国初兆!而破军,意指破后而立!
虽说不能仅仅凭借一颗紫薇星就断定乱世将出,但玄机山是何等存在,既然顾知世的师父说了天下恐将大乱,那就代表,一切是真的有可能发生!
到底是什么,导致破军星出,让这天下的走势都改变了呢?
难道真的与自己有关?
沈晏既是混乱,又是纠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天杀看到沈晏复杂的表情,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天下大势,也不是我等小人物可以左右的,静观其变便是。”
天杀这么一说,沈晏也稍稍释然。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的顶着,她担心个什么劲儿!
可……为什么心里就这么不安呢?
沈晏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父兄染血坚毅的脸。
天下皆乱,我又如何独善其身?
沈崇之又一次拒绝了同僚部下们宴会的邀请,骑着马便匆匆往家里赶。
他知道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必定又会在背后腹诽自己不懂变通,是个只知道打仗的武夫,当然,他们面对自己的时候,又是一脸的谄媚,因为自己是大晋朝无法取代的战神大将军,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不管他们的腹诽,沈崇之自己心里面很清楚,这样做,陛下会很乐见其成的。
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若与部下私交过密、拉帮结派,那时候就要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了。就算兵符已经交回陛下手中,可行军布兵靠的从来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兵符,而是一呼百应的大将。
疑心病是皇家的通病,在他们看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而军权这种敏感的东西,他还是好自为之的好。之前在西关城呆的十年,将西关城从一个不毛之地打造成商贸重城、兵家重地,一城定西北,皇帝陛下不可能不怀疑他。
见了陛下,才知道,十年的时光将他从一个热血小子,打磨成沉着冷静的将军,也将曾经一代雄主摧残成了日暮西山的老人,再不复当年英勇,反而只知道寻丹求乐,妄图长生。而皇家后嗣绵薄,仅有三子,太子平庸无才,二子冲动莽撞,三子懦弱卑微,皆不是大梁雄主,大晋朝未来堪忧!
不过,这些话他也就只敢想想,不能宣之于口,甚至于对老父亲也从未谈起过。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这些话,也就只能放在心里。
沈崇之策马奔腾,脑子里面还能想这么多的东西,也是难得。
看到前方越发接近的熟悉府墙,沈崇之脑中的繁杂思绪一扫而空,欣喜之情跃之脸上。
“将军回来了!”府中仆人高呼,昏暗天色下也显出几分暗沉的将军府,迅速被火光照了个通亮,灯火煌煌间,也渐渐人声沸腾起来,寂静的将军府迅速充斥着人气,周围围着的一张张笑脸满是喜庆。
远远的,他看到妻子穆海柔笑脸盈盈地迎了出来,旁边是刚刚下学回来的两个儿子,不一会儿宝宝也从后院儿钻了出来,隔得很远就开始高声叫爹爹,脆生生的悦耳声音是天下任何仙音凡乐都比不上的。
这一幕,每天他从军部回来,都会看到,却是他永远也看不厌的一幕。
这一瞬间,沈崇之觉得任何军功权力都比不得,管他泼天富贵,还是无上荣耀。他这么拼死奋斗,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为了自家的幸福。
沈崇之突然发现,自己变了,从很久以前就变了。
不再是那个为了一腔热血,一心保家卫国,提枪上马就要在敌阵中杀个七进七出的热血少年,就算死在战场上,也会认为是一种荣耀,是沈家人的死得其所。
可现在,他有了私心,他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更久远一些,看着两个儿子娶妻生子,看着女儿披红出嫁,与娇妻白头偕老。
有了私心,他便不再是那个满腔热血,要为国捐躯的沈家崇之,若要在国家与自家中选一个,他恐怕会选择后者。
这个想法只是在沈崇之心里面停留过,若是传出去,沈崇之面临的将是言官文人铺天盖地的笔诛讨伐。
“爹爹!”这会儿,沈晏已经跑到了他面前。
沈崇之有些怀念沈晏幼年的时候,他从军中回来,她也是这么欢快地跑到自己面前,小小软软的可爱女儿,他一只手便能够抓起来,却永远是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将她举得高高的,听她在上面欢喜地尖叫。
现在女儿大了,他不能随便抱了,再过段时日,也许就会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臭小子将娇娇女儿拐走……
想想,沈崇之觉得脸都绿了,完全抛弃了之前还在心里面期盼过的“看着女儿披红出嫁”,拉着女儿苦口婆心地长篇大论起来,偏生又不能说得太过于直白,拐弯抹角的半天也不得其意。
其实沈晏很明白爹爹想表达的意思,却又不得不憋着笑装着什么都听不懂的天真模样,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爹爹。
穆海柔一走过来,便嗔怪地在沈崇之身上拍了一下。
“宝宝才多大,说这些干什么!”她瞪了沈崇之一眼,见沈崇之嘿嘿笑着站好,才拉着女儿往回走。
沈崇之眼巴巴地瞅着妻女连忙跟上,走到儿子们身边,立刻摆出严父姿态,拉着两小子口头折磨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进了饭厅。
而沈府的仆人,早就司空见惯,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