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傲人、样貌不差、家世不错的女孩,问上门来主动想要嫁给你。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只要跟她没什么深仇大恨,通常都会心理感觉良好。
叶展当然也有点自恋情结,被女孩咋呼得晕晕乎乎的。但是,他很快看出了些许端倪:幼年时老爷子曾经反复提醒过他,与人说话时眼珠子最好不要滴溜溜的乱转。眼前这姑娘满脸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但那双大眼睛……可不正是透着贼腻兮兮的狡黠么?
叶展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光辉形象,与这个年代的主流审美观绝对不相符。在绝大多数中青年妇女的心目中,一个文质彬彬的白净书生,完全可以毫无悬念的将他瞬间秒杀。
这么大热的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泛起一脸憨厚的笑容,慢条斯理的问道:“敢问这位张五妹同志,……不是,敢问这位张五妹姑娘,您今年芳龄几何啊?”
张五妹啐道:“你不就是在这村里读了几年私塾吗?还芳龄几何呢!你以为我没读过书是不是?说人话!”
叶展刚一开口就被噎了个足实,看来这位姑奶奶对文绉绉的读书人印象欠佳。
“……好吧。你今年多大?”
“十八,正好比你大两岁。怎么啦?嫌我老啊?”
“哪能呢?花样年华,青春靓丽,风华正茂!”
“哼!算你会说话。”
“肺腑之言,肺腑之言哈!姑娘知不知道,我祖父去年冬天才过世?还不一年我就谈论婚嫁,是不是……?”
“你小子骗谁呢?太平村人人皆知,你祖父去世之前留有遗愿,不入棺椁,不修坟茔,不立牌位,无须守孝。还特地留有三封书信,以为见证。再说了,我又没说你今年就非得娶我。只要先把婚事定下,就算让我等你三年,那我也认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敢情人家是有备而来,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叶展义正词严的道:“万万使不得!年华易逝,青春易老,若是因我尽孝而耽误了姑娘的终生大事,岂不是罪该万死?”
“我自个儿乐意,不用你瞎操心。”
“那……你知不知道,过几天我就远赴江宁寻亲?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或许三年五载,或许就再也不回来了!”
“你自小由祖父一手养大,这里有你的祖屋,有你祖父的坟茔,你不会那么没良心,一定会回来的。”
叶展不由有些急眼了,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先前还顾及你一个姑娘家的脸面,非要逼老子发狠是吧?
耐着性子干笑道:“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做强扯不成买卖,捆绑不成夫妻。”
张五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掩面大哭起来:“呜呜呜呜,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要我!”
这话说得太对了!可她这骤然一哭,令叶展一时间手足无措:“哎,哎!姑娘,你倒是别哭啊!天地良心,今天咱们还是头一回见面,我对你一直客客气气的,连手指头都没敢碰你一下。这万一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张五妹一听这话,哭得愈发伤心了。叶展劝也不是,拉也不是,赶她走也不是,起身走到门外道:“你再哭的话,我可就走了啊!你爱哭多久就哭多久,想在这呆到什么时候就呆到什么时候。我现在就去把你表姑刘婶叫来!”
“你……你回来!”张五妹立即止住哭泣,抽泣道:“我不哭就是。”
叶展闻言回屋,离她远远的坐下,诚恳的道:“姑娘,依我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宜娶妻成家。”
张五妹眼神冰冷的问道:“叶展,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死皮赖脸的非要赖上你?”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叶展赔笑道:“多谢姑娘厚爱。是我不识抬举,没那个福分。”
张五妹神色木然的道:“你刚才说得不错,今天我们是头一回见面,我对你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顶多是看着还算顺眼罢了。”
“……我想也是。”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娇怯怯的俏小姐?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
“萝卜白菜,各喜各爱。哪个瞎了眼的敢说你长得难看,咱们一起揍死他!”
张五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随即又幽幽道:“我家世代以走镖为业,父亲性情豪爽,四个哥哥也对我这个幼妹宠爱有加。我自小便喜欢跟着他们舞枪弄棒,喜欢跟着他们外出走镖。在整个张家村,几乎没人把我当成姑娘看待。到了十四五岁,便陆续有人上门来为我说媒了。但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就是我家看了人家不中意,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耽搁到了现在。”
“去年表姑回娘家的时候,特地到我家去了一趟。表姑在我爹娘面前,把你夸得好上了天。我爹当时就答应了,托请表姑撮合说说看。但后来你祖父一病,不久之后就过世了,也就不好再提。”
“张家村里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大多已嫁为人妇。我娘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生下我大哥与二哥了。若是说我爹娘不心急,我自己不急,那肯定是假的。”
叶展不由缓缓点头,以示理解。说白了,眼前这位就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女汉子,这年头的大龄剩女,滞销货。
“……所以,上月我爹托人给我定了一门亲事。那人是我们村里一个三十出头的穷酸秀才,先前的婆娘三年前病死了,平日里靠教几个孩童、给人抄抄写写勉强糊口。本来年纪比我大一些,家里穷一点,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但是那个书呆子一张口就是摇头晃脑,满口的之乎者也,十句话有九句让人听着费劲。”
叶展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村学里的丁先生,张家镖行的老板这是要把自家女儿改造成丁师娘的节奏啊!这年头的婚嫁,讲究的不是自由恋爱,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无可厚非。
你自己也知道该着急了,还挑三拣四的干吗?让你这种生猛的女汉子虽说是给人续弦,但能多沾点文气,那也完全是应该的。
想是这么想,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位姑奶奶已经够烦心的了,何必自讨没趣?
“但是……但是……。”张五妹扭扭捏捏支吾了半天,接下来的话令叶展一阵恶寒:“但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书呆子,还有一个令人恶心的毛病:喜欢逗弄男童。此事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假。”
叶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愕然问道:“这事你爹知道吗?”
“都是张家村中相处数十年了的乡邻,我爹岂能不知?”张五妹凄然笑道:“我爹说,那人之前已经娶妻生子,证明他还不是太过出格。我爹还说,如今很多豪门大户,不少人也有娈童之癖。那人为亡妻守孝三年,或许我嫁进门后,这恶心的毛病便会不治自愈。”
叶展叹道:“这事是能开玩笑的吗?是可以拿女儿的终生幸福去做实验的吗?我很不想说你爹不是人,但他确实不是人。”
“你?!……他毕竟是我爹!”
叶展很识趣的岔开话题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