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从背后发动突然袭击,又虑及长得太矮够不着,叶展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只怕是直接攀上了年轻书生的胸口。反正是有恃无恐,在大腿和屁股上捏摸几下,也是聊胜于无。一个长得不像男人的年轻男人,说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耍流氓,谁信啊?满大街的人恐怕都会说是那书生疯了。
果不其然,两个心怀不轨的汉子愤懑的交换了一下眼色,迅速隐没在两旁的人群中。而年轻书生在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之后,揪住叶展狠狠推倒在地,语无伦次的怒声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谁是你爹?谁家的小孩子这么没规矩?!”
年轻书生大约十六七岁,眉目清秀,胀得满面通红,长衫包裹下的饱满胸脯急速起伏,杏眼圆睁,气咻咻的怒不可遏。
祖父急步上前拉起叶展,一把将他扯到身后,拱手一揖道:“我家孙儿认错人了,望公子万勿怪罪。”
瞄了瞄年轻书生腰间的荷包,轻咳了几声道:“公子,小孩子家虽莽撞了一些,但他没有恶意。”
年轻书生却也不笨,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爷子对叶展的行为动机明显了然,只问道:“可摔坏哪里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叶展笑眯眯的摇了摇头。祖孙二人一时无话,径直往东市肉肆去寻叶十三。
走不到顿饭功夫,就到了东市肉肆。隔得老远便望见叶十三挥舞剔骨刀在叫喊:“中叔!阿展!在这里,我在这里!”
老爷子近前看了看:“今日的肉不多了嘛!十三,我昨日便托付了的,今日可要辛苦你了。能早些收摊是最好,我们去四海楼等你。”
“好的,好的!”叶十三满脸堆笑,连声不迭的道:“去四海楼干什么?去那面馆与街口酒肆不是挺好?都是自家人,中叔忒客气了。”
老爷子呵呵笑道:“阿展头回进城,今日吃好一点,好让他长点见识。我多叫些酒菜,你只管早点来就是了。”
老爷子向来很舍得在叶展身上花本钱。叶展听他们这么一说,便知道四海楼定然是新野县城档次不低的酒楼了。
祖父好像没有其他采购计划,也不问叶展自己想要买些什么。不过在祖孙俩穿街过巷前行时,老爷子不再任由叶展在身后跟着,而是牢牢牵住了他的手。这不难理解,防患于未然啊!
四海楼是一处三面临街的二层酒楼,此刻刚至午时,天色尚早,店中却已有不少食客,由此可见生意着实不错。老爷子并不上二楼的雅间,似乎对这样的消费场所十分熟悉。在楼下寻了一处靠窗的小桌坐下,店小二前来招呼时,老爷子顺溜的道:“先来一壶好茶。再来五斤好酒,一只肥鸡,两斤酱牛肉,十个馒头。”
叶展愕然道:“爷爷,你叫这么多酒菜,我们吃得完么?”
“吃不完。不过几百文钱的事,不必太过在意。我们能吃得多少,便吃多少。”老爷子指了指柜面后墙上挂着的竹牌菜谱:“你想吃什么,随便叫就是了。”
叶展差点忘了,不是还有叶十三么?也不多话,依照往日的习惯,又加了个红烧鱼与菜羹。
只要是开门做生意的酒楼,没人会厌恶大吃大喝的豪客。老爷子算得大致不差,总共才一百八十文钱。叫了那么多酒菜,居然便宜得离谱。叶展想起在书坊花了一千七百文,不由有些肉疼。
跑堂的店小二目光中满是犹疑,终究忍住没说什么。前世的叶展十天里头有九天过的是精打细算的日子,老爷子花钱不眨眼的淡定,实在令人心情愉快。
仿佛刚才的街头插曲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老爷子竟是绝口不提。叶展心怀惴惴的搭讪道:“爷爷,你在书坊中都买了些什么书?”
老爷子小口啜着茶,随口道:“什么书都有。还有一些笔墨纸砚。”
“……吃了饭还要去买别的东西么?”
“不用了。都是日后给你用的物事,有些需要订做。早几****便托你大伯采买妥当了,都寄放在升平货栈。我们拿不动,午后累你大伯帮忙,一同带回去。”
“那……你怎么不把书单给大伯,托他照买就是了?今日我们完全可以不用进城啊!”
“确实如此。”老爷子悠然道:“今日进城,只是为了带你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你不是想做个很有钱的大财主么?一辈子只呆在太平村,顶多只能做个小财主,土财主。大汉帝国疆域广大,幅员辽阔,以后你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叫的酒菜也已慢慢上齐。叶展给祖父斟了一杯酒,祖父拿起筷子笑道:“我们先吃吧!省得你大伯来了不好下手。”
祖孙俩食量都不大,先前又吃了几口板面垫底,是以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碰就放下了筷子。
老爷子说得一点不错。等到正午时分,叶十三便风风火火的赶来了。一坐下不等开口说话,便咕噜咕噜灌下了一碗酒,抹着嘴巴问道:“中叔,阿展,你们都吃完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登时两眼放光的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十三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吃东西的速度极快。叶展一杯茶还未喝完,一条红烧鱼便只剩下了骨架,一大盆菜羹已经见底,一盘酱牛肉只稀稀拉拉的剩了几片,又撕了半边肥鸡在大嚼。
喝酒也没闲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灌下去了两三碗。正想再倒,却被老爷子拦住了:“十三,慢慢吃,吃饱就好,别噎着了。待会儿还要仰仗你费些力气,我与阿展也帮不上忙。酒你可沽回去,留着晚间再喝。喝多了容易犯困口渴,莫要误了赶路。”
叶十三干掉了半边肥鸡之后,又塞了两个馒头。打着饱嗝,摸着滚圆的肚子,望着仍未吃完的酒菜,骤然双眼泛红道:“中叔,你怎地叫了这许多酒菜……。”
老爷子摇手笑道:“都是自家人,你这是什么话?莫说平日你对我与阿展多有照拂,今日既是要劳你费力,饭总得吃饱不是?”
叶十三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从油腻黑亮的围裙里摸了两张荷叶出来,一边打包,一边嗫嚅道:“你老人家有心了。婆娘三天两头病着,孩子们又一天比一天吃得多……。婆娘时常念叨,平日没少受你老人家的恩惠……。”
叶展静静的听着,看着,心下感概良多,对老爷子又平添了几分敬重:老爷子平时极少拂逆自己的意愿,偶有为之也是真心为了他好。予人恩惠总如和风细雨,绝不触及脸面。世事洞明,人情练达,都是学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