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避邪可以避邪，要祈福它可以祈福。”“只要将这对镯儿戴在手腕上，一生一世，你和爱人就会心心相印。”
喧闹的商场里，我和朋友耐心审视着，挑拣一对镯子。招徕生意的女子在喋喋不休。
这对镯子，一模一样。花纹是简洁缭绕的线条和花朵，雅致简约。接口处，是一个方框，框里有两朵花，极其艳美，不知其名。纹理和质地细腻、美丽，似乎在经历了岁月的积淀和冲刷后，依然寓意着纯真、坚贞的感情。因偏爱它的光芒闪烁，我们选中了它。因为相信给予滋养和亲近，就会看见奇迹，所以它也许会比任何金属都干净、都明亮。
想起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份感动。
一
当所有女人都希冀钻戒的光芒和昂贵时，我们却喜欢镯子。那种老式的镯子，无论金银和玉石水晶。朋友生日，她说，想要一个礼物，无论是自己送给自己，还是良人赠与。后来，听见他在电话里说，看见了很美的镯子，你自己挑选，我给你买。
她说，一只就好了，镯子不要戴一对。
他说，戴一只，但要买一对，镯子是不能分开的。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飞扬，微微的得意。我一笑，为自己小小的羡慕和嫉妒。
曾经抱着日记本窃窃私语，为未来祈祷，将来若有男孩子送镯子，就嫁给他。在梦中，一直有这样的画面：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高远的天空，一轮圆而大的月亮，院内梨花盛开，洁白秀美、恍如梦幻。春风吹来，暗香浮动，惹人哀愁。立在桥头，薄衣短袖，皓腕之上，或是黄金的华贵浓艳，或是玉石的优雅妩媚，或是水晶的晶莹剔透，或是银的温润内敛。纤纤手腕，肌肤盛雪，镯子在手与臂之间游曳，愈发显得风情万种。然后，等那个该等的人。
期望与镯子一样，相伴相依，相看相守，一左一右，不离不弃，一起走过所有的岁月。用精血滋润它，让它玲珑剔透、晶莹润泽；用灵魂浇灌它，让它在美丽手腕上环佩叮当、优雅迷人。
没有缘分，很多东西也就不存在了。收拾起自己的梦想，娴娴淑淑为人妇，为人母。
二
老板是个很会说话的女子，鼓励我们试戴。接过来，笑着，把镯子轻轻往上推，一时间想不起来谁教的这个动作。镯子在手腕处，往上推就紧紧地绷着了，箍在洁白瓷实的手臂上。激灵一下，转而摸摸镯子，继续推，推到手臂的中间，它再也滑不下来。
轰的一下，曹七巧，张爱玲笔下那个幽怨的女子，站在了面前。
曹七巧躺在大床上，她的那些没有说出的和说出的恶毒的话，她的年少和干枯。臂上的镯子是不是也这样紧紧箍着，可以塞一条手帕？她仿佛站在面前，这个不太可爱、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提醒我，这镯子在自己的手臂里如此绷紧，原来丰盈的青春还未过去，剩下的尾巴还长，还来得及享受和珍惜。
当有一天，已然衰老，干枯着躺在一张大床上摸着瘦骨嶙峋的自己的时候，一定会想念今天丰满的臂膀。
一如曹七巧。
这个女人，隔着时空，给了一只镯子。
三
懵懂爱情时，似乎都幻想有王子拿着镯子圈住。觉得，最喜欢的东西，要最爱的人送才匹配。
后来，才知晓镯子圆圆的外表下，不一定就藏着要找的幸福。有时候，与其寻找，不如期待；与其等待，不如巧遇。否则，它会弄伤细嫩的手腕，伴随着看不见的疼痛。
虽然唱着平平淡淡才是真，但很多人依然痴狂和迷惑。在情感的神话和自欺中，他们找到了孤单寂寞的自己，极尽辉煌灿烂却透着悲哀落寞。
在感情里受伤的朋友，对着乖乖地伏在洁白的手腕上的一道流光溢彩的痕，说道：“精心编织的谎言像颗泪水，晶莹夺目让人心碎。”剔透的水晶镯子圈住的是手腕，当心飞到了远方，它不过是个玻璃做的圆圈。原来，原来它们也迷恋世俗的烟火，发出贪婪的、变质的味道。
四
以前看过一出小戏，戏名唤作《拾玉镯》，讲的是明朝的故事。陕西孙家庄某户人家的女儿孙玉娇坐在门前绣花，被路过的好青年付某看中，两人一见钟情，擦出了爱的火花。于是付某故意遗落下一支玉镯，孙玉娇捡起，表示接纳了他的情意。后来两人结成连理，由一支玉镯牵线搭桥最终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老套的故事，大团圆的结局，不足为奇，但不能忘怀的是这戏里的玉镯。男女间温柔朦胧的情愫，寄托在小小的玉镯身上，多么奇妙而旖旎。
对，就是这样的镯子，不显山、不露水，温婉可人，善解人意，仿若邻家的女孩，令人倍感亲切。你看着它，先是惊讶，惊讶于平民小户也能生出如此这般秀美的女儿。惊讶过后，便生出莫名的欢喜。
戏里，孙家坐在门前的女孩，绣花之余眼角余光瞥到心上人故意丢下的镯子。只有这样的镯子才能出入百姓人家，也只有这样的娟秀才能配得起一段风情佳话。
五
或许这红尘世上，人心实在太难捉摸，谁也不知道何时会选择离开或者放弃。也许是对自己的坚守不够信任，于是渴望能被约束。或许需要一些形式上、意义上的提醒。或许摸着手腕处的束缚，便会想到某个人，便会安心。手镯戴在腕上的时候，就是一个标志，是开始愿意接受束缚的标志。心情起落时，一颗心无处依附时，会凝视它们，轻抚它们，仿佛可以触及那颗脆弱的心灵。
六
它是有时间符号的东西。
月光琉璃，繁星闪烁，据说是她婆婆的婆婆流传下来的，看着外婆的银手镯，聆听她喃喃细语……
外公去世三十年，她今年八十九岁。漫长的、隔离时空的婚姻，犹如一对不离不弃的手镯。两个人到了一起，成了一个整体，无论阴间阳世，都想用一生一世的爱，让两只镯子在一起……
“我用这对镯子，套住你了。”
外婆的回忆，月光下那浅浅的笑，双颊如酡一般美丽。这环佩叮当的一对传世手镯，不知套住多少秋水伊人的心，看过多少深闺佳人的泪，触过多少挥之不去的痛，听了多少梦中的欢笑，映红了多少摇曳的烛光……
自然，忆起“石头记”的广告词：世上仅此一对，今生与你结缘。
今生愿如腕间镯，一左一右守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