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吹荡着这个中秋八月天。天空中压着层层乌云,笼罩着整个大地。
一片枯叶随风飘落在朱李庄一座农家院内。两间极其简陋的茅草屋,却有一老一少盯着木桩发呆。
看了眼木桩,老者向少年摆手道:“去试试。”
那少年拱手称是,跨步来到木桩前,双腿扎成马步状,力聚丹田,大喝一声,疾速出拳,击打木桩。
“不行,这样不行,出拳要有力度,要做到快、准、狠。”
“看好了,为师演练一遍。”
说着老者一瘸一拐的来到木桩前,双腿却很是麻利的分开,扎成马步状。双手压在腰间,大喝一声。随着一声断裂之声,木桩则被从中间直接砸断,而老者只是用拳激发而已。
“看清楚了没有,就是要这样。如果换做是在战场上,你不能一招杀死敌人,那么你就有可能被敌人杀死。”老者双拳收回,回手拍打着身上的木削,说道。
“是,师父,徒儿谨记!”
那少年正是赵武,这位老者是他的师父,名李保,是这李家河乡唯一一名有着官阶的退役军人。
两人结识还是在年初李保去赵家庄走亲戚时,在村口遇见陪同龄孩子玩耍的赵武。中间听到赵武说过一句话:“文贵武贱是吗?那就从我开始吧。”
李保围着这个半大的孩子,足足转了三圈,他不相信这么一个孩子会说出同龄人不敢想的事。
原因就在宋初国策,和宋朝一直奉行的态度。经过唐末和五代十国乱的宋朝,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武将远不如文臣来的可靠。
故此,不管是在任何时候,都刻意打压武人。从北宋的最著名的杯酒释兵权到杨延昭、呼延赞等等著名武将;以及南宋闻名内外的忠义将军岳飞。
他们的结局,都是由一个武臣不可信换来的。不管这些个武将再怎么努力,历朝天子都奉行着一个道理,那就是文最多祸国,而武可以夺国。
当时李保就觉得这孩子不错,也许是因为那句话的原因吧。已经四十多岁的李保,竟然凑到赵武面前,向他询问对当朝国策的看法。
不想赵武把他前世记忆里的说出,立即引来李保的大拇指。随后李保问他会武吗?赵武呵呵笑道:“老人家您这是笑话我呢,我名字里虽有武字,可家父是靠经商为生,根据现在的趋势,想我将来高中首榜呢。”
“哦,志气不小嘛。”李保撇撇嘴,自觉没趣,原来刚才那句话,也只是随意说说罢了。
“哎——”赵武长叹一声:“可惜我对那些文词不感冒,今学明忘。相比状元,我还是喜欢横刀立马的将军。”
他哪是对文词不感冒啊,只是他在后世学的是简体字,到这不实用罢了。学了些日子,也顶多能把书信读通顺。
“哦。”李保双眼闪过一丝精光:“可是朝廷的策略是文贵武贱啊,就是高宗朝的鄂王岳飞,也不过是落得个风波亭罢了。”
谁知赵武冷冷一哼:“鄂王顾然英勇,可他太过愚忠。”
就这样,两人先是因一句话结识,又再因一个人而结为师徒。李保每日教授赵武他的毕生所学心得。
其实李保在战场上,也不过是一个将军而已,手下不过千余人。不过他却是大小战斗,也经历了二十余次。
本来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在受伤后,仍服役军营,再不济也可以转为地方官。但坏就坏在,在北伐之始,他就站错了队伍。
韩乇胄的铁杆支持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会被直接转为剩员,也就是退役军官。而且在俸禄上也不能享受到将官的待遇,而是和一个部的指挥差不多。
论战场格斗,还是简单的排兵布阵,多少都有涉猎。他每日向赵武传授的也都是这些。
“好好练,别小看了这些简单的招式,可一旦进入了战场,那可都是搏命的本钱。”说着李保向房内走去。
赵武嗯了声,继续向木桩挥动着拳头,经过了半年的练习,这拳头打在木桩上,已不再出血。反而每次还能在木桩上留下一道痕迹,只不过还没能做到李保那种本领,一拳击断粗如臂膀的木桩。
不多时李保从屋内端出两碗水出来,向赵武摆摆手:“武儿,来喝口水再练吧。”
赵武嗳了声,收回铁拳,在身上擦拭几下,快步跑到李保身旁。双手过去接过碗,仰脖一饮而尽。
李保看着满头大汗的赵武,满是欣慰之色。遂遥想起十四年前的自己。十四年前开禧二年平章军国事韩侂胄,策划并发动北伐战争。
伐金诏下,群情振奋,上下沸腾。当时二十多岁的他辞别家乡父老,满怀一腔热血,投身军中,立志要脚踏燕云十六州,枪指金狗大定府。
可是在宁宗下诏伐金前一月,吴曦已在四川里通金朝,图谋叛变割据。派遣门客去金军,密约献出关外阶、成、和、凤四州,求金朝封他作蜀王。
一直到现在李保都想不明白,起初大军北伐还是蛮顺利的,可后来不知怎么了,竟全线节节败退。他也在最后一战,枣阳保卫战中左腿受了重伤,从此不能再随军打仗。
每每想到到这里,他总是一肚子的火气,在他眼中,朝廷里的文官都是贪生怕生之辈,本来金国派使者让朝廷杀了韩侂胄就可以和解。
皇帝却没有同意,准备招募新军再战。可是中间却出了个史弥远,他联同皇后一起杀害了韩侂胄,还把他的首级献给金狗。想起这些,他都恨不得扒了史弥远的皮,喝了他的血。
而每次和赵武讲这些的时候,赵武也和他一样,同样憎恨。不过有一点不一样,赵武憎恨的卖guo贼,而李保恨的是那个杀了能够北伐一雪前耻韩乇胄的史弥远。
想来想去,土生悲痛,李保摇摇头,长吁一声。起身挪动着不利索的腿脚,来到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的赵武,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谢谢师父。”赵武抬头看向这个四十五岁就已两鬓斑白的师父。来到这个世上也快有一年了。
让赵武最是感恩的就是现在这具躯体的双亲,赵新明夫妇,还有眼前这个待他如父的老师父李保。
前生没能够享受到的父爱,在这里竟然得到了两份。当年二十多岁的李保,也和后世的大好青年一样,愤青、热血。
原本娶了房媳妇,可伐金诏一下,李保宁愿抛家弃子也要从军一展心中抱负。可谁知战场并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够的,战争结束了,李保的妻子也离他而去,双亲也都因思儿心切,双双病故。
要不是因为现在枣阳知军是个不错的官,像他这样因伤退役的军官,又没什么可依靠的亲人,早就抛尸荒野了。
双亲因他而去,原本一个温暖的家,也因他而破碎。心灰意冷的李保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激情,就这样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直到遇见了赵武,这才又从新点起了他的斗志,将青年时没能完成的抱负,都寄托在赵武身上。
“再去练练,明日我再教你战场对阵。”
赵武点点头,回望了眼木桩,快步走上前去,双脚分开站立,双拳压腰。由于赵武没有一点武术基础,力气上也跟不上趟。李保特意为他制定了一套锻炼办法,除了每天的担水、砍柴外,还要经常用拳头捶打木桩。
“喝”
只听‘咔嚓’一声响,木桩终于被从腰间击断。赵武心内一喜,接着又是几拳,直到把木桩从土里震出,这才罢手。
站在一旁的李保满意的点点头。师父的认同并没有让赵武停下,他收起双拳,回身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双目直看前方,俨然形成一条直线。
“哈”
枪随音动,一杆长枪在他手中,犹如出水游龙。李保所授枪法也算是岳家枪的盗ban了,当年李保年轻气盛,对于岳家枪的防守技巧并未学习。他学的只有盗ban岳家枪法的进攻,刺,戳、点、扫、挑。一招横扫千军带起阵阵尘土飞扬。
李保拍手大叫一声好,一瘸一拐的走到赵武身旁,为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这枪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有些练了十几年,却还不如一战来的实在。”
赵武点头道:“嗯,民间所习多为花式,而战场却不需要这些。”说罢赵武收回枪身,凝神注视着枪头。
忽想起五个月前自己莫名的来到这个自己不熟悉的年代,嘉定十三年。还好在最后一天补习过历史,知道这是个被称为最可爱的王朝,南宋宁宗朝的年号。
当初来时,占据的这具身体好像是受了重伤,醒来之时,就见眼前出现几张陌生的面孔。当时赵武也很是诧异,但随着几日的摸索,让他最终得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穿越了”!
虽然中学时期历史成绩并不是很好,学校里学习的经过这些年打拼,也差不多都还给了老师。要不是在救人之前看过开禧北伐的事迹,还真不知道现在所处年代!
心态放正后,首先就是要计划以后该怎么生存。南宋虽说还算是富裕,但那都是富在上面的人家中。真正像处于底层的百姓,也最多能做到温饱不成问题。
附身的这个原主人也叫赵武,父亲是赵家庄一地主,家里有几十亩良田。在不远处的李家河乡还开设着两家店铺。因此小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两夫妻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捧在手心。
乱世啊。在赵武的印象里,两宋就是个乱世,尤其是作为愤青一族必知的‘崖山之后无华夏’一说。崖山一战十万跳海,看似壮举,其实却是华族的悲哀。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又是灵魂附体,想要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再者在这里有父母双亲,还有一片足可以过完下半生的家产,再回到从前的日子里也没什么意义。
每日间,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鹰(猫头鹰)晚,吃的比狗少,活得比驴惨。好不容易混出个样子,追得一媳妇,可转眼即逝。
与其回去,还不如在这个说不定就能一展身手的年代,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呢。前世不是想当兵,结果因为没钱上税,没能如愿。
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呗。赵武时时告诫着自己,前世受尽憋屈,那就用今生来补偿吧。
正在赵武回想着五个月前的自己,轻摇头感觉梦想和现实仍旧相差太远,不光是后世就连古代也是如此。
这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只见一个年纪与赵武相仿的少年,疾步冲进院内,也不顾的跟一旁的李保打招呼,径直扑倒赵武身上:“少爷,大事,大事不好了,家……”那个孩子指着西北面的方向哭丧着脸。
“别急,刘默别急,慢慢说来。”从认识刘默至今,赵武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冒失,忙扶直了刘默,轻拍着他那随着喘气起伏的身躯。
“赵家庄,赵家庄被金狗围着了……”
还没等刘默说完,留在眼前却只剩下一根倒地晃动的枪杆,而赵武却已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