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训练时,有一个引起了赵武的注意,是他所在的十人枪里的尚冰,此人是这十人中,年龄最大,而且还是唯一话语最少的。
说刘默话少,他比刘默话还少。从前天进营到今天,赵武就只见到他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回答教官的问话,另一句就是熊铁喊他吃饭,他回了句哦。
上午训练时,尚冰还是不能熟练掌握持枪技巧,期间还被教官呵斥了一顿。但下午却大大出人意料,他不禁能够做出各种规范动作,更是在双人对打时,单枪挑翻五名刀兵。那五名刀兵,个个身强体壮,而在尚冰手中,却是如同戏耍小孩一般。
这一转变令赵武惊讶不已,先不说刀兵体质如何,就是他们那体块。赵武自信也没法像他那样做得如此轻松。
待训练完后,赵武即刻带着刘默去亲近尚冰,虽然说不出为何要如此。但直觉告诉他,接触此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刚一凑上去,热脸蛋就迎上了冷屁股。人家连瞧,都不正眼瞧他一眼。赵武耸耸肩表示很无奈,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和其他人聊天,用过晚餐,就自睡下。
‘呜——’
号角在一更天吹响,此次并不是针对全营,而是独独唤醒了新兵。校场周围,火光四起,老兵们人手一支火把,将整个校场照的通亮。最先到达的没有奖励,而最后到达的,却要做伏地撑一百下。
“没有统一的军令,是无法成为百胜之师。要想成为百战之师,首先要做的就是听号起身,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依照军号行事。”
一天不见的黑老虎恭郎,此刻正背着双手,走在队列前,大声呵斥着新兵们。临走到赵武面前,还有意的停留一下,但眼神中不知是善意,还是有心。
“你,出列。”
“是。”
“为什么偷笑?”恭郎冷冷的盯着赵武。
偷笑?赵武忙大呼冤枉:“我什么时候偷笑了?”
“顶撞教官,罚一百伏地撑。”恭郎指着身后那几名正在做伏地撑的新兵,吼道:“即刻开始,限时在他们完成之前完成,否则加倍处罚。”
赵武虽然很不理解,为什么恭郎会如此对待他,这摆明了就是找茬。刚才别说偷笑,就是一丝表情他都从未做过,更和谈偷笑,再者这深更半夜的,二更天都还没过,夜色深沉,就是偷笑了,只要不出声,谁也看不出啊。
可这里是军营,不在是前世所处的那个社会和之前的那个家庭。恭郎是教官,他的命令就是军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虽然至今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军人,但赵武却自信他这个未来人,一定会成为最合格的军人。在恭郎一声令下后,明知道是污蔑,他却默默承受了,甘心出列承受处罚。
看着很乖巧的赵武,恭郎冷不丁的偷乐下:“哼哼,老子还就不信邪了,治不了你这个公子哥。”
因为有李保在前几个月的魔鬼训练,这伏地撑则是锻炼体力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故此赵武在被罚新兵做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很快的就超越了他们,拿到了个第一名。
从负责报数的官吏那里得知已经达到数目后,赵武腾的跳起身猛拍动手掌,弹拭着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尘。临走到恭郎面前,还特意的将胸脯挺了挺,那模样绝对是在向恭郎挑战。
赵武飞速一般的伏地撑,不禁让同营房的士兵惊讶不已,就是这校场内全体新兵,也都佩服不已,就是那个冷漠的尚冰,也是不经意间点动下额首。
恭郎冷冷的看着赵武归列,并没说话,但却在心里将赵武狠狠的记下了:“行,你小子行,厉害是吧,哼哼,看老子不整死你。”
每日例行的训示完毕后,总教官邓柄因他事退出校场,新兵后续训练交由恭郎带领。这次恭郎可是攒足了劲,待总教官邓柄走后,恭郎转动几下袖口,呵呵的看着众人。
那笑容看上去是笑,却又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来。众新兵看着恭郎那诡异的模样,直觉的混身汗毛突起,个个都有不好的预感“今个训练,不知道谁又要躺下了。”
“全体都有,检查装备,甲衣兵器一样都不能少。”说着还命随行士兵上前挨个检查新兵们的装备有没有齐备。
待确定无误后,恭郎却已坐在了马背上,抬手大喝:“随马出行,掉队者,皮鞭五十。归营未能随上的,皮鞭五十,另消除军籍。”
“消除军籍?”此令一出,众人哗然。这消除军籍可就等于以后再无从军的资格了。东南人避战,不喜从军。但枣阳军百姓却不一样,他们地处金宋摩擦最频繁的地方,生产得不到恢复,除了靠从军养家外,就只能种地养家了。
“消除军籍!哼哼,只怕他还没这个权力。”刘默冷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正在想这消除军籍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反应的赵武,听到刘默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忙追问道。
刘默瞅了瞅勒马而立的恭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兵员招募,先从地方招募造册后,再由衙门提交到兵部审批,只有经过兵部的同意,这些新招募的兵丁才能带回营内训练。但消除军籍,除非犯有大罪,否则是不能随意消除的。再者就是这消除军籍,不光指挥大人无权,只怕左军统制也无权,就连知军大人要消除一个人的军籍,还要先向京西帅司备案呢。”
听到这,赵武恍然大悟,轻笑道:“这小子是拿这吓唬人呢,嗯,看不出啊张飞还有绣花的时候。”
“出发。”
一声重喝,惊醒众人,随着马儿四蹄驰骋,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军营内出发。由于现在还只是一更天,夜很深。在最前面是由恭郎为首五骑,高举火把在前引路。
而在周边不时还有几名骑着很次的马儿在驰骋,巡视队伍。在最后面还有十余人组成的马鞭队,不时鞭策落队者。
大宋缺少战马,这是个不争的事实。由于北宋建国之初,马场就被外族占领。统一列国征战后,却唯独没能打通丝绸之路。
先后几次西征、北征,却都因种种因素败退,定下了无数个耻辱盟约。靖康之变后,大宋朝廷退居临安,以淮河为界,与金对立。
本来就缺少战马的宋朝,又因此次变故,大举南迁,更是减少了军马数量。虽以官方带头鼓励民间养马,可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南方水土不适合养马,十匹马驹,到成年的不足半数,而因种种因素造成,能够训做战马的却不足半匹。
南宋缺马的程度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在宁宗朝时,经历开禧北伐的失败后,战马数量急剧下滑,就连皇帝的亲军,侍卫亲军马军司也只有寥寥几匹而已。
如今的马军已成了没有战马的马军司,最多的一个将编制,也才有七百匹军马,而用作战马的还不足四百。这是最精锐的马军司将级编制,而其他普通的马军,一将千人最多也就三四百匹军马而已。
虽说朝廷极力外购军马,比如从西南购买而回的马匹,但到了边境,却因水土不服而病亡或消瘦,最终则不得不退出军队而专做其他。
外购的军马,不光耗费巨大,而且成活率还很低。但朝廷每年都从未断过此念,不时的会从外地购回马匹。
不过因为金国封锁了淮河以北,南宋朝廷则只能从吐番和大理,以及更南边,购买当地最优的而到宋边境却变成了劣质的马儿。
这些赵武还是从曾经是北伐军中一统制的李保师父所说,看着恭郎一出手就是十几匹军马,不禁惊讶万分:“乖乖,这第一部战马倒养的不少啊。”
“这不叫多,当年我所在的那部义军名为顺天军,号称万人,实际却只有八九千人,但战马却就有一千多匹。曹旭原先就是顺天军组织者曹顺的族人,顺天军败亡后,曹旭也就带着所剩不多的战马逃到了枣阳。”
“曹顺?”这顶着夜色,天上除了星星就再无他色的夜景中徒步前进,还真不少件容易的事,刚转头向刘默问及时,脚下却触碰到一块石头上面:“啊——”
“大哥小心。”不愧是探马中的精英,这样的夜色中,刘默依然反应迅捷,只见他一个猛冲身,就到了赵武身前,伸手挡着了赵武。
“大哥慢点,现在是随队前进,一倒就会万人踩的。”
“嗯。”赵武点点头,表示谢过。繁星点点的天色中,要是真的跌倒,恐怕不等你反应过来,就已被同伴踩成了肉泥。
还好看似凶悍的恭郎,也算有点人性,在这样的夜色中,并未急策马儿,要不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自己人践踏在脚下呢。
“曹顺原是开禧北伐军中江陵府副都统制皇甫斌麾下一统制官,而当时你师父李保则是曹顺麾下一统领。开禧北伐失败,韩乇胄被杀,作为亲韩一族手握重兵江陵府都统制曹顺,第一个受到排挤。
曹顺因为在北伐时,纵手下士兵抢过一个村子,史弥远党羽就以此借口为实,抨击曹顺。韩乇胄被杀,宁宗隐朝,很少理政。不甘心的曹顺几次上书,却遭到了史弥远痛下杀手。
被逼无奈的曹顺,不甘就此伏法,连夜带家人逃到枣阳,以枣阳为跳板逃进金国境内,半年后组建起了顺天军。蔡州一战,曹顺战死,自此曹旭方才带人逃至枣阳。”
“呼,真的假的啊?”赵武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个瘸腿的师父,当年曾是千人的将领呢。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而且在众多统领中,唯独大哥的师父是靠着军功一步步由大头兵升上去的。”
“啊——”赵武更是惊讶不已,听师父说过,北伐也就才一年间。他怎么可能从小兵升到统领呢?这期间是怎么混的,那么牛叉……
“叫什么叫。”啪的一声,就是一记响鞭飞来,还好赵武反应敏捷,急忙一个侧身躲过。令他更庆幸的是,一鞭未着,而骑在马背上的那士兵,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再击打下去的念头。在喝斥一声后,竟是驱马向前走去。
看着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赵武暗暗捏了把汗:“还好不是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