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轮换”几乎是从一开始就在我脑子里跳出来的一个书名,后来也一直未找到更合我心意的名字。等我把书写完,偶然在翻一本很不错的隔年杂志时(我说的是漓江好些年前出的《国际诗坛》),发现上面有艾吕雅的一首诗,也是用的这个名字,不由得会心一笑。本来还有个长长的副题,后来嫌累赘了些,就听从思和他们的建议删了。
我喜欢“季节轮换”这个书名。世间万物当中,岁时的更迭与季节的轮换特别给我一种难以言说的庄严的感觉。不过,在我栖身的这个城市,人们对繁华的敏感已经将岁时的意义荡涤殆尽,以致你要静静留意季节的流走、体验由此带来的内心的庄严,就不得不自己去另找地方。我一年中总要找一两次借口,到远离这个城市的地方去跑跑。最近和朋友一起到了武当山和神农架。武当就不去说它了,因为泰山、青城、九华、黄山、庐山……看得多了。神农架就不对了,大得出乎去时的想象,从十堰送我们进去的小车,在山里开了三四天,还只是翻阅了它的一点皮毛; 其次让我惊喜的是,在山里行走,一天之内可以经历好几番季时的更替,春夏秋冬,就在你眼皮底下轮换着,在山脚下还是暮春或初夏,走到山腰就进入深秋或初冬了,山下植被,一派丛林景观,到了山上,树就少了,就是有也长不高长不密,倒是一丛丛的寒竹经得起事,然后是远远望去,满是又稠又柔的、诱你恨不得上去打半天滚的草坡。在木鱼坪镇听了一夜的激雨,第二天一早去昭君故里的路上,山涧湍急,云滞山岫,飞瀑乱响,有一处,瀑布是直接从两三千米高的山岩上跌落下来的,真说得上惊心动魄。跟天道相比,人道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想,我在这本书里谈论到的“第三代”诗人,也是在四处寻找着“季节轮换”的一茬人,只是他们或焦灼或静穆地寻找的是诗界的季节轮换。正是这种显得有点接近的兴趣,使得我有可能对这群从未谋过面的年轻诗人们身不由己地产生出一种走近去的愿望。但愿望只是愿望,究竟走近了没有或走得有多近,我可说不准。不过,有这个愿望,对我说来也就够了。
我很感激思和兄将这本书收在他主持的丛书里,尤其是在近时我多少有点背时的境况下,他的援之以手便更显得弥足珍贵。但我不是个善于表达谢意的人,并且一直偏执地相信,一经语言道出,有的东西就不那么珍贵了。思和是个宽和的人,他大概不会太在乎这种个人的癖性吧。
李东先生对书的最后成形提出过很好的意见,在此一并致意。
李振声
1995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