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6年的夜空清晰而又神秘,不同于如炼狱一般的后世风光。齐天铭静静地站在小院的凉亭里,呆呆地望着那耸立在京师北方的高塔,思绪回到了不久之前……
“那座高塔名叫通天塔,是京城北方正在建造的罗浮宫中最高的建筑,要说起皇上为什么要建造这座罗浮宫,就要谈起当今道教天师张国祥了……”美丽的妇人温柔的抚摸着儿子的头发,久别未归的小儿子让她在过去的一年里寝食难安,红红的眼框边还残留着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而夺眶而出的泪珠,她此时感觉格外清爽,仿佛一年来的担忧焦虑都随着泪水流光了。
“哦,是张天师吗?”齐天铭依偎在母亲身边,温热的体温驱散了游子旅途的孤单凄冷,即使有着各种各样的科技道具保护,他也从未感到如此安心过。在这个家中转世投胎之前,他只是一个孤儿,从懂事起一直到离开那个时代都未曾见过母亲。而眼前的齐府大夫人就是他唯一的母亲了,也就是温柔善良的齐夫人让他知道了母亲的温暖。
曾听从小就跟着父亲的齐伯说过,母亲原姓温,原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年轻时与父亲齐世南情投意合。不过当时的齐世南还是个贫寒书生,两人的姻缘饱受折磨,但性格倔强的温小姐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还好天公作美,成了他们的姻缘。齐伯每每说起那段往事都会唏嘘短叹,对母亲更是十分敬重。齐天铭也能从齐伯的叙说中感到当年的艰辛,看着母亲青丝里夹杂着的几丝银发,他心中感叹母亲这些年真是太辛苦了。
“对就是张天师!铭儿还小的时候,他曾抱过你,还说你天赋异秉,不是奇才,便是怪才。”齐夫人轻轻笑道,天下所有的母亲,只要听见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都会发自内心的开心。齐天铭心中偷笑,那时候他身体虽小,心智可不是同龄人能比,自然会有些惊人之举叫人打呼奇也怪哉的。
“那着罗浮宫有关那老道人什么事情?”
“铭儿,莫要对天师如此不敬,要知道你能平安归来少不了神明的庇佑……你啊,一跟你说这些就是这幅模样……”信奉神仙诸佛的齐夫人正要训斥,却又不忍,最后无奈用食指点了点儿子额头以示惩戒。
“事情要从九个月前说起,那时……”齐夫人在儿子的催促下缓缓道出罗浮宫的由来……
据说,道教天师张国祥夜观星象忽有所感,言说自有仙人降临妙峰。起初,并无人相信,但不想三日后夜中忽的天动地摇,至五更方止,次日妙峰之巅竟然树立这一块数丈高的黑石,黑石上有文字,却无人认得。众人惊异万分,想起了张天师的预言,遂请教之。才知道妙峰上是仙人们选中的福地,仙人常常下界到此游乐云云。这时,有人向皇帝进言,说是当为仙人修建行宫,以求大明风调雨顺。如此一座罗浮仙宫就此拔地而起。
齐天铭听罢,心中好笑。且不说他未来最顶尖的科技遂身,就这样几乎每个时代都有的骗人套路,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故事套路对于被愚昧的古代百姓来说,却是十分有效的。他看着母亲认真虔诚的表情,实在无法说出口来。
“铭儿,这妙峰仙人还未显灵,却已十分灵验了,这些月我常祈求保你平安归来,现在愿望已经实现了,待到仙宫落成,你与我一起去还愿。对了,你父亲负责监造罗浮外宫,这是咱家的福气……”
“父亲在监造罗浮宫的外宫?”猛然听说罗浮外宫由父亲监造,齐天铭惊讶的打断母亲的叙说。
“是呀,原本是由工部尚书王大人负责监造,只是王尚书竟然私自挪用建造银款,中饱私囊。哎,这人在做,天在看,何况这还是在上仙的眼皮底下,这报应也就来了。就在两个月前,王尚书被抄了家。那时工部悬而未决,这工事就落到你父亲肩上了。”
齐天铭越听越是震惊,这工部尚书王明途是父亲的顶头上司,父亲早年全赖他提拔才坐上这工部第二把交椅。他们关系自然很好,于是他也经常与王明途接触,幼时,他并防人之心不重,加上王明途和蔼可亲,他常与王尚书说些后世工艺,为王尚书解决了不少小问题。故此,他对王尚书十分了解,王尚书刚正不阿,绝不会做贪污受贿之事,必是被人陷害。而若说王尚书会遭人记恨的地方,他能想到的只有‘东林党’了。
当今阉党当道,自然是不能容忍王尚书身居高位,恐怖就因此设计陷害了王尚书。只是父亲也是王尚书门下,自然属于东林,这样看来父亲反而凶多吉少!
齐天铭方想到这里,忽听母亲叹气:“只是,最近罗浮宫那边的工事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你父亲整天愁眉苦脸的,现在恐怕还在书房呢!”
果然!他心道,阉党那边自会有所行动,整垮了一个王尚书,却又上了一个齐尚书的话岂不是鸡飞蛋打了。
“铭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懂的不多,帮不上你父亲的忙。你自小头脑灵活,最有办法了,你父亲的难处,你也出出注意。”齐夫人见他面有难色,心中立刻会意,柔声劝道,“你难道还在记恨你的父亲?哎!早些你天资聪慧,远胜你那不成器的大哥,你父亲也一心培养你,不想你执意行商,那可气坏了他,所以行事有些偏激。这些年,你父亲也渐渐想通了,夜里常常跟我说,只是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哎,铭儿,你也跟你父亲一样,认准一个理,绝不回头……”
齐夫人还未说完,齐天铭打断道:“母亲,您误会了,父亲有困难,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帮忙。方才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铭儿,你真的长大了。”齐夫人看着儿子被风霜消磨过的脸庞,欣慰的说道。
“母亲,您早些休息,孩儿先告退了!”
……
齐天铭思绪回到小亭内,他收回目光转向西方,月光如银,泼洒在精心雅致的庭院里。这个方向便是父亲的书房所在了,即使因为被矮墙树木遮住而看不到,他依然能感到一股根深蒂固的严肃之气。
上一世曾为孤儿的经历,让他个性颇为独立,所以他可不是能够老实听话的人。在这一世遇上了严历的父亲也毫不在意,但凡不顺意就毫不犹豫的违抗。跟不要说思想崇尚自由的他和思想封建的父亲本就处处不和。
于是,在这个家里他与父亲的战争可是家常便饭,这一矛盾在他选择从商后达到了顶峰。古代社会中,经商实在是地位不高,他的父亲又是典型的儒生,这一下他的行为在父亲眼里可是大大的不孝。为此他可没少挨过家法,但倔强的他可没有那么容易屈服,父亲的手段用尽了,也毫无作用。渐渐的父子二人开始了冷战,冷战持续了数年,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束的迹象。
“父亲吗……”他轻轻叹息,长久的冷战,让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父亲交谈了。但从母亲那里得来的消息,父亲真的陷入了麻烦之中,而且这麻烦可不小,也许关系到生死……
思绪纷乱复杂,怎么也理不清,让他在这小亭里踟蹰徘徊。
“你似乎有烦恼。”
充满磁性的嗓音直入人心,齐天铭转头看去,见儒雅俊朗的王勃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今夜月色如此美妙,大诗人有没有诗性大发,作上两首佳作?”齐天铭并不习惯和别人述说自己的烦恼,开始转移话题。
“我成为行者后,再也没有写过诗词了。”王勃低声叹气,低垂的眼帘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王勃的叹息似乎十分沉重,小亭里的空气似乎也跟着沉重了起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想你的烦恼是关于你父亲的。”王勃微笑着说道,在没有方才的沉郁。
“是啊,我的父亲似乎有些麻烦,我正在烦恼要不要去帮他一把。你也知道,我们行者是禁止随意干涉历史的。”齐天铭闻言便知王勃已经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既然如此,他也不在妄想掩饰,只是将烦恼的内容偷换掉罢了。
“我猜那个想法未能在你脑子中停留哪怕一秒!”王勃神秘一笑,“我倒是认为我们不是为了让历史时空一成不变才成为行者的,而是为了让历史与世界变得更好。”
齐天铭移开目光,王勃那充满智慧的目光让他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回道:“我倒是认为行者只是为了让世界变得不坏而已。毕竟有人变得幸福,就会有人变得悲惨,行者不是神,并没有改变别人命运的权利!”
王勃闻言一愣,如星光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他盯着小亭边的一颗柳树沉默不语,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夏虫发出的轻微声响。
良久,王勃重重一叹:“你说的也许不错,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会产生无法预料的结果,也许是我们无法承担的结果。”
他说完,走入小亭中坐下,智慧的微笑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他看着齐天铭说道:“呐,想不想听听我成为行者之前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