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范生和陈小明脾气很相投，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属于老师所说的“加把劲可能就上了，一松懈肯定掉下来”的那种学生。眼看高考要到了，他们想到自己落榜之后，不知能干些什么，不由对未来的道路忧心忡忡。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他们都没有考好，林范生对陈小明说：“算了，我不高考了，反正也是考不上，白费劲。”陈小明连忙安慰他说：“今年考不上，算作积累一次经验，补习一年明年再考，有志者事竟成嘛。”
第一年高考，他们意料之中都没有考上。落榜生大都报名参加了补习班，陈小明在名单上没找到林范生，就跑到他家里找他。林范生脸色黯然，老是说“算了算了”，陈小明急了起来，说：“不考大学，你能做什么啊！”林范生心里凛然一惊，是啊，考大学是最好的出路，不考大学我能做什么？难道像父亲那样在单位里管门？陈小明搭住林范生的肩膀说：“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先借你。”
在陈小明的帮助下，林范生也参加了补习班。第二年高考，林范生刚刚上了地专线，被漳州师专录取，而陈小明只差一分，又落榜了。林范生来到陈小明家里，发现他情绪很低落，对他说：“再试试吧，再补习一年，一定能成功。”陈小明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林范生急得说不出话，猛地吼了一声：“不考大学，你能做什么啊？”陈小明一下怔住了，是啊，不考大学，自己能做什么呢？父亲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工人，不走高考这条路，出路又在哪里呢？
在林范生的鼓励下，陈小明又参加了补习班。到师专上学之后，林范生每周给陈小明写一次信，大段大段地抄录名人名言给他打气，还不时地给他寄一些参考资料。但是第三年高考，陈小明又落榜了，比去年进步了10分，却比今年的地专录取线少了2分。他心灰意冷，已是大一学生的林范生陪他坐了一晚上，还是鼓励他再考一年。
然而第四年，陈小明还是落榜了。他第五年参加补习班时，林范生正好念完两年师专毕业，分配回母校，当了他的老师。原来的同学关系，这下变成了师生关系。陈小明显然有些尴尬，班上有些补习生知道了他们这层关系，也常常取笑他。
林范生当了陈小明的老师，当然处处关照着他，但是他越来越感觉到陈小明基础不好，学习方法不对头，考上的可能性很小。这时已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了，大学生不那么吃香了，林范生看到不少人没多少文化，在社会上也混得很开，办公司搞企业什么的，都发了财。有一天，他就很委婉地对陈小明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陈小明一下瞪大眼睛，不高兴地冲着林范生说：“当初动员我补习是你，现在叫我别补习也是你！告诉你，我已横下一条心，非考上不可！我偏要跟这该死的大学较劲，今年不行明年再考，我不相信我就比你差，连个专科也考不上！”
林范生看着陈小明怒发冲冠的样子，有些可怕，不敢跟他多说，只好细声细语安慰他。不久，陈小明通过关系，转到另一所中学去了。林范生给他写了几次信，他都没回。第五年高考，林范生听说陈小明又落榜了，到他家找他，没找到，他怀疑陈小明是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他。不久，他听说陈小明又到另一所中学补习，心里不由叹了一声。
接连三年，陈小明都名落孙山，也就是说他考了八年都没考上。林范生听说这一消息，心里很感慨，八年啊，那么强大的日本鬼子都赶走了，陈小明还没考上一个大学？他又来到陈小明家里，这回终于见到了陈小明，他一直勾着头，一声不响。林范生想了许久才说：“我第一年落榜，要不是你鼓励我，我肯定就出去闯荡了，第二年考上时我心里很感激你，不过现在，说实话的，我反而有点怪你了，要是我出去闯，绝对要混得比现在好。”陈小明终于抬起头看了林范生一眼，但是没有说话。林范生也没多说什么，走了。
十几天后，林范生收到了一封陈小明从海南寄来的信，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连忙给陈小明写了一封回信，但是信被退了回来，批条写道：查无此人。就这样，两个人失去了联系。一晃几年过去了，今年八月，陈小明突然衣锦还乡，据说带了一百多万元回来，准备投资办厂，一时在小城里成为最轰动的新闻。这天，陈小明开着小车到学校找林范生，只见林范生推着三轮车正要出门，原来学校里半年多发不出工资了，他只好利用暑假踩三轮车，补贴一点家用。两人相见，场面十分尴尬，比起当年林范生当老师陈小明当学生在教室相见还要尴尬。还是陈小明先开了口：“谢谢你当初一直鼓励我出去闯荡，要是我第九年第十年再考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林范生叹了一声说：“是啊，你总算走对路了。”
突然陈小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说：“你看，这是马铺大学的硕士文凭，我给他们捐了一百万，他们就给了这个。”
林范生心里十分悲哀，嘴上却赞赏地说：“是啊，硕士，比我这个专科生高
好几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