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乡的卢乡长带了几个乡干部在马坊村支书家喝酒,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卢乡长说出去方便一下,便摇摇晃晃出去,结果掉到鱼塘里淹死了。
乡党委书记董长天切掉三分之二的胃不久,还在县城的家里养病,听到卢乡长的死讯,半夜就赶回乡里料理后事。卢乡长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他们在土楼乡共事几年来,一直配合得十分默契,董长天想到他为了一泡尿而丢了身家性命,不由连连摇头叹息。
这一天晚上,董长天刚回到宿舍准备洗个澡,门铃响了。他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乡里最大的老板戴诏安,便先打了个招呼:“戴老板,回来啦?”
戴诏安十几天前参加县里的一个考察团到江苏、山东等地考察,他看起来神色有点慌张,顾不上答话,就把门关上,结结巴巴地问:“卢卢乡长死了?”
“死啦,烧成灰啦,”董长天摆了摆手。
“你怎么也没给我打个手机说一声,好歹赶回来给他送个别?”
“你刚走,他第二天就死了,我怎好把你从半路上叫回来?”董长天说着叹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戴诏安沉着脸不说话,看起来像是悲伤,也像是在思考问题。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
过了许久,戴诏安突然问道:“董书记,卢乡长把东西给你了吧?”
“什么东西?”董长天警觉地反问,身子一下坐直了许多。
“不就是那块地吗?你们那么支持,我出门那天晚上,卢乡长正好来,我就按原来说好的数给了,让他把你的那份转交给你。”
董长天眉头皱了起来,说:“没有,他一分也没给我。”
“不可能吧?”戴诏安几乎跳了起来,“我亲手把东西给他的,现金,十札,我说这里面有董书记的一半,他说这还用说吗?我马上就给你跑腿跑一趟,放心。”
董长天想起卢乡长出事前一天晚上,也就是收了钱的当天晚上,他打来了一个电话,根本没说起钱的事,也许是想改天再给,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给就到老阎那里报到了!董长天暗自叹了一声,对戴诏安说:“我问问江珍再说。”
江珍是卢乡长的妻子。在董长天的努力下,有关部门正式下文,认定土楼乡原乡长卢玉林因公死亡,董长天便拿着文件,前去探望江珍,巧妙地问起卢乡长出事前一天晚上,戴诏安有没有到家里来过,江珍摇了摇头。
董长天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坐车回乡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也许戴诏安根本就没给卢玉林送钱,趁他死了就诈说送了,反正死人已经无法开口,死无对证,他能省拾万元不省,那不是大傻瓜吗?这么一想,董长天就想到戴诏安这人虽然为人豪爽,但说到底也是在利用他和玉林,他十分精通“投资”与“回报”的关系,总想用最少的“投资”得到最大的“回报”,现在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来了,不必“投资”就有“回报”,他岂能白白放过?他越想就越确定是戴诏安根本没给卢玉林送钱,心头恨恨的。
这时,汽车从天岭公司门前驶过,董长天忙叫司机调头到天岭公司一趟。从车上下来,董长天抬头望了望公司大楼,心里对戴诏安说,你天岭公司能有今天,我和玉林出了多大的劲啊,谁知你却来耍我!三楼办公室里有人出来张望,见是董长天,连忙进去向戴诏安报告。所以董长天刚刚走到二楼,就遇到戴诏安从三楼下来迎接。
“哎呀,董书记你来啦,怎么事先也不来个电话?我好到大门接你,就你一个人啊?”戴诏安两手握住董长天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 “顺路,进来看看。”董长天不冷不热地说。
戴诏安引着董长天进了他的办公室,回头想叫人来泡茶,董长天说:“不喝茶了,想跟你说句话。”戴诏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董书记指示,我一定照办。”
“你真给卢玉林送了东西?”
“送了,现金,十札,上面还有银行的封条。”
“我问了卢乡长的妻子江珍,她说她不知道这回事……”
“是卢乡长一个人到我家来拿的,她又不在场,怎么会知道这事?”戴诏安渐渐明白了董长天的意思,眼睛瞪得老大,“董书记,你是不是怀疑我没送?”
“你有没有给卢乡长送,你自己最清楚,反正我没收到一分钱。”
戴诏安心想,你唬我呢,你收了也说没收到,反正卢乡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想多要一点,直说嘛,何必来这一招,弄得大家心里不痛快!唉,当官的也真是太虚伪了!戴诏安用咒誓的语气说:“董书记,我真是把东西给卢乡长了,里面有你的一半,我要是没给,我明天出门不是翻车就是雷打死。”
“戴老板,话别说得这么重,我只是跟你说我没收到东西嘛,我没说你没送。”董长天说着站起身,“乡里有事,我要走了。”
戴诏安送走董长天,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太贪心了,自己明明把东西给卢乡长了,卢乡长肯定会转送一半给他的,这都是以前就说好的,自己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一个信用的,难道卢乡长会暗下钱来不给他?谁都知道他们关系那么好,卢乡长根本不是那种人,唉,可恨这家伙死了变成灰了,无法开口说话,要不,董书记也不敢再来诈我的钱了!戴诏安回到办公室,一点也没心思做事,想来想去,决定给董书记两万,毕竟自己还将有求于他,把关系弄僵了没什么好处。戴诏安打开保险柜,取出两札现金放进口袋里,便驾车向乡政府跑去。
一走进董长天的办公室,戴诏安便回头把门关上。董长天表情很淡漠,也不说话。戴诏安说:“董书记,卢乡长没把东西给你,我心里过意不去,给你两札,你别嫌弃……”说着就要从大衣的内口袋掏东西。董长天用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说:“你已经给玉林了,是玉林没转给我,这跟你不相干,你还要给我干什么?你别拿,我不会收的。”
戴诏安掏钱的手便僵住了,他说:“我是给了,可你没收到,而且卢乡长不在了,这东西不知去向,我再给你,算是一种补偿嘛。”
董长天咧嘴一笑,心里越发肯定戴诏安没给卢玉林东西,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要另外给我两札?他起身走到戴诏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戴老板,我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我不喜欢这样。没空陪你,我要开会了。”
戴诏安没说什么,心想董书记啊董书记,你真是太贪了,你趁卢乡长死无对证,要诈我五万,你也太不讲游戏规则了!
董长天在会上做了一通发言,让大家酝酿一下讨论一下,他出来上了一趟卫生间。刚从卫生间出来,迎面撞上了他的侄子董松茂,董松茂是派出所长,一身警服,从一楼派出所急匆匆走上四楼,额上有些出汗,他一看到是董长天,便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说:“叔,我找你有事。”他示意董长天到卫生间说话,董长天心想什么天大的事,搞得这么神秘?
进了卫生间,董松茂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叔,刚刚有个街上的发廊妹来报案……”
董长天一听便松了口气,心想发廊妹跟我有屁关系?
“这个发廊妹说她丢了十万元,我立即就惊讶了,她怎么这么有钱?要不是做‘鸡’,哪能剩这么多钱?我立即唬她说,你在发廊里多次卖淫,我要罚你的款!她说她没卖淫,我就逼她交代,她这才招了,说那十万元是卢乡长借她的,她过几天要带回家给弟弟做生意用的……”
董长天像是听一个故事,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原来卢玉林是把戴诏安给的那十万借给发廊妹了,干你佬,这人什么时候勾上了发廊妹,居然把我的东西也拿去献殷勤了!他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对侄子说:“这事会损害卢乡长和政府的形象,你千万不要在外面张扬,同时把发廊妹稳住,别让她在外面乱说,案子嘛能破当然最好,但最重要的还是注意保密!”
董松茂频频点头。董长天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自己真有点错怪戴诏安了,不过不能把发廊妹的事告诉他,让他把那两万送来,立即了结这场不愉快。这样想着,董长天便掏出手机给戴诏安打电话说:“戴老板,我刚才心情不好,希望你别记在心上,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样?晚上有空吗?进城到我家来,我舍命陪你喝几杯。”戴诏安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行啊,我晚上就来收拾你三分之一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