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友仁因为晚上喝多了啤酒,夜里接连起了两次床。爬上床躺下的时候,他发誓怎么也不再起床了,可是身子在床上像是炒茶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要命的是膀胱里渐渐又有了尿意。他开始和这尿意斗争,心想我能睡着就胜利了,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然而马友仁挺不住了,赶快给自己下台阶,你这是何苦呢,活人被尿憋死?他翻身下床,十万火急跑进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后,他感到轻松了许多。一看表,两点二十分了,乖乖,得睡了,明天还有事呢!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怪怪的,拉长耳朵一听,原来是敲门声。
哪个人发神经了?三更半夜还找上门做啥货?马友仁嘀咕着,不想开门,可是门上的敲打声很有耐心地响个不停。
“谁呀?”马友仁喊了一声。
门外回答说:“是我。快开门。”
马友仁听出是马友信,他住村尾,大半夜跑来,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马友信为人老实本分,就是不会找活路,这几年村里人蟹找蟹路虾找虾路,日子都开始有点样子了,而他还是一副穷酸相,家里没件像样的电器,身上这病那病倒是不少,孩子上了中学常常交不起学费。这不,上个月,马友仁还借给了他一百元呢。他半夜里跑来,敢是又想借钱?唉,这可怜的家伙!马友仁心里叹了一声,打开了门。
马友信好像在门外站了许久,身子在夜半的风中微微发抖,他不自然地对马友仁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搅了你的睡梦了。”
“没事,我正好还没睡着,”马友仁说,“快进来吧。”
马友信走进了房间,跺了跺脚。马友仁发现他穿了一双崭新的鞋,鞋上一点灰尘也没有,心里有些奇怪,但他没往深处想,问道:“是不是家里人出了什么急病?……”
马友信摇了摇头。
“我们好歹也是同宗兄弟,有什么事你就说,没事你三更半夜大老远跑来做啥货?”马友仁打着呵欠说。
马友信咽了口水说:“是有点事。”
“这就对了,”马友仁又打了个呵欠说,“是不是急着用钱?我先给你……”
“不是,”马友信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来还你钱的。”
马友仁愣了一下,看马友信脸色苍白得不太真实,但他的神情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钱欠你好些天了,一直没能还你,我很过意不去,”马友信说,“我刚刚有了些钱,就赶紧跑来还你,再欠下去我真没脸见人了。”说着就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塞进马友仁的口袋里。
“你真是,还钱也不必这么急嘛,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马友仁拍着马友信的肩膀说,心想这人真是厚道。
马友信说:“还了钱,我就安心了。我走了。”
马友仁说:“好吧,我也爱睡了。明天再聊。”说着又打呵欠,一个呵欠还没打完,只见马友信一转身出了门,倏忽就不见了,他的嘴巴一时合不拢,但是转念一想,敢是自己睡虫发作,看花了眼?他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外面一片微茫茫的,什么也没有。他关上门,拍了拍脑袋,爬上床,一沾枕头就响起了鼾声。
马友仁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他吃过早饭,准备到村长家说点事。村长家在村尾,就在马友信的隔壁。走到村长家门口,听到马友信家里传出他老婆的哭声,哭得凄凄惨惨,他有些诧异,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告诉他说:“马友信昨天夜里两点二十分左右死了,心肌梗塞。”
马友仁白日见鬼地惊叫一声,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怎么了?”旁边的人不解地问。
“马友信昨天夜里专门找我……还还钱,怎么会死了……”马友仁结结巴巴地说,心里怦怦直跳。
“你一定是做梦了,人死了怎么找你还钱?难道是灵魂找你不成?”
莫非我是在做梦?马友仁想着,手急忙往口袋掏去,昨晚马友信就是把钱塞进这只口袋的。他掏了出来说:“你们看,这就是他还我的钱。”旁边人嘿嘿笑了起来。马友仁定睛一看,立即呆住了。
那不是人民币,而是一张冥纸!
这事情真是蹊跷了!马友仁如坠烟雾,呆呆的许久说不出话来。大家以为他开玩笑,就散去了。马友仁盯着冥纸,心想,昨晚看来不是做梦,马友信真是一有“钱”就跑来还我了,这人多朴实啊!马友仁心里一阵感动。他走进马友信家,在他灵前把那张冥纸烧了。看着火光,马友仁默默地告诉马友信说,友信兄,你放心去吧,你儿子一辈子的学费我全包了,家里还有困难我会担当的!马友仁仿佛看到了马友信――他脸色红润,不再像昨天夜里那样苍白,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