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春原来是马铺市一家地下商场的开票员,商场被人承包后,他就失业了。为了尽快找到工作,高长春每天跑劳务市场,两条腿都快跑细了,工作的事还是没有着落。
这天,高长春刚灰心丧气回到家里,弟弟就来了,说他一个同事的表兄那里有一份活,问他想不想干。高长春一听就乐了,说:“我这是从地下转到地面,又升到高空啊。”原来这份活就是高楼清洗,昨天他路过省政府大楼,还看见有人腰间系着保险带,吊在十几层楼高的地方洗刷灰尘,心想这活儿高高在上的,也不错,没想到这活儿今天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就这样,高长春成了一个高楼清洗工,俗称“蜘蛛人”,自嘲“高干”。和高长春搭档的是味精厂的下岗工人老赵,他负责在楼顶放绳子,把高长春一点一点地放下来,高长春如果摇绳子,就把他拉上去。两个人的配合还是比较默契的。
干了半年,高长春已是相当老练的高楼清洗工了,他听了许多这一行当的奇遇,比如说有个武警退伍兵在一家五星级饭店外高空作业,清洗到十八层楼时,住在豪华套间里的一个香港富婆被他高大英武的身姿迷住了,从窗口把他拉进房间,立即塞给他一把港元,声称要包了他,还有一个农村来的小伙子,有一次清洗一座机关大楼,清洗到厕所的外墙玻璃时,恰好正面对着女厕所,他的突然出现,吓得正在方便的一个姑娘尖叫一声,提起裙子就跑。这姑娘是这座楼里领导的宝贝千金,领导给清洗公司一个电话,小伙子一从高空落地就被辞退了。对高长春来说,他既没有退伍兵那样的艳遇,也没有农村小伙子那样的遭遇,每天的工作劳累而平淡。
这又是一个平常的一天,高长春在清洗一座五星级饭店时,看到一个漂亮的外国女人光着上半身,坐在床头打电话,不由脸红耳赤,心跳加快,外国女人发现他却一点也不惊慌,还友好地朝他挥了挥手。这是高长春当“蜘蛛人”半年多以来的第一次奇遇,没想到,奇遇还接连而来呢。
第二天,高长春清洗一座高级商住楼,他从顶楼洗到第十六层楼时,感觉到有些累,就停下来歇口气,这时他在一间房的窗帘旁边,看到一个秃子正在打电话,他并无窃听别人隐私的爱好,可是那秃子的说话声偏偏很清晰地传入到他的耳里:“我说冯老板,你是明白人,上一回你就配合得很好嘛,希望你再配合一次,注意,这次不用银行转账,你在今晚8点半左右,把现金放在月眉公园迎宾道右手的第二只垃圾箱里。冯老板,我们还是很客气的,二十万对你来说,太小意思啦。”高长春听完秃子的话,脑筋一转,这……不是敲诈勒索吗?他心里怦怦直跳,连忙躲到窗帘后面去。
下午回到家里休息,高长春几经犹豫,再三考虑,最后还是决定把上午听到的秃子的话告诉给他弟弟。原来他弟弟是个警察,听完高长春的陈述,查了一下,这几天并没有绑架、敲诈方面的报案,但他还是及时向领导做了汇报。当天晚上,高长春的弟弟和另一个警察身着便衣,潜伏在月眉公园迎宾道附近,当场抓住那个到右边第二只垃圾箱取东西的秃子,缴获一只用塑料布包着的二十万元现金。把秃子带回公安局审讯,原来秃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同伙,他们租了一间房作为假冒的香港某大公司办事处,以港商的身份和各有关部门的官员接触,洽谈投资事宜,单独邀请其中的某个人到办事处来参观,让那个重金聘请的妓女施展魅力,诱使他上钩,然后通过隐蔽的摄像机拍摄下来,第二天便以向纪检寄录像带相要挟,向那个上当的家伙索要现金。一个月来,已先后有四个官员上钩,被迫用十万到三十万不等的钱“买”回录像带。那个冯老板是高新开发区管委会的冯主任,是他们新近钓到的大鱼。审完秃子,公安局连夜抓到他的两个同伙,又与纪检、反贪局配合,查处了冯主任等人的四起腐败大案,没收赃款五百多万元。
窃听一句话,引出一系列案件的破获,这一时成为轰动马铺市的爆炸新闻。有关部门根据规定,给高长春秘密发放了两万元奖金。拿到这笔钱,高长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老婆劝他说,现在有了一笔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钱,干脆做点小生意。高长春听了直摇头,心里想,“蜘蛛人”这活儿,里面蕴藏无限商机呢,哪能丢了不干!他对秃子那一招特别钦佩,觉得他的电话要不是恰巧被自己听到,那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大生意,因为这年头贪官太多,而贪官又大多贪色,他们最怕“曝光”,钓到谁,谁肯定就乖乖给钱。
从此,高长春在清洗高楼时,就格外长了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可是,事情就是怪,不想听不想看的时候,事情偏偏让你看到了听到了,想看想听的时候,偏偏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十几天下来,高长春一无所获。
这天,高长春清洗一座叫做太平苑的豪华住宅楼,他清洗到十一楼8号房的外墙时,猛然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躺在地毯上,他冷静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隐到窗帘旁边,目睹了他们在地毯上翻滚的全过程。
当天晚上,高长春写了一封信寄给太平苑1108室的男主人,他的信是这样写的:
1108室的男主人,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但是今天上午十点左右,我看到了你和一个姑娘在地毯上翻滚的全过程,我敢肯定,她不是你的夫人,也不是你的女友,她的身份可能是你的婚外恋情人,还有可能是妓女,我答应为你保密,但你必须在我的建行储蓄卡里存入一千元,我只要一千元,希望你好好合作,如果你不愿出这一千元,你将会有不小的麻烦,损失绝对在一千元以上。请你三思而后行,下面是我的储蓄卡号。
第三天晚上,高长春到自动取款机上查了一下,卡里居然新到账一千元,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初战告捷,给高长春增添了极大的信心,没想到赚钱有时候竟是这样容易。
几天后,高长春在清洗另一座住宅楼金谷大厦时,看到1009室里有一男一女躺在地毯上,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写了一封1009室男主人收的信,内容和上一封信相似,只不过他把索要金额提到了两千元。
过了两天,高长春到自动提款机上一查,欣喜若狂,账上又新到了两千元!然而第二天一早,高长春刚要去上班,两个警察在门口堵住了他。
一个警察说:“你写信给金谷大厦1009室的余先生,敲诈两千元,他向我们报了案,我们让他把钱存入你的储蓄卡,根据取款机上方的监视器,我们怀疑你与本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高长春一下呆住了。
令他想不到的是,那个金谷大厦1009室的余先生那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那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是啊,如果是跟别人,他敢报案吗?因情节较轻,认罪态度较好,高长春被拘留十五天,罚款五千元。
高长春刚从拘留所出来,余先生夫妻以侵害隐私权为由,把他告上了法庭。不久,法院判决,高长春偷窥他人的夫妻生活,严重侵害他人隐私,赔偿余先生夫妻精神损失费两万元。
那笔因窃听得来的奖金,又因偷窥赔了出去,高长春一想就摇头叹息,心里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