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龙体有恙,今日不能早朝,众卿家有本便奏,无本……”皇后杜荣华尚未说完。便见文臣之列一人走上前去,立于大殿中央。
红袍加身,裹着此人纤瘦的身子,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正是寒门出身的大司农杨乃彬,“臣斗胆,还请娘娘准许微臣入宫觐见圣上。”
众臣闻言,心中微动。皇帝登基以来,从未有过不曾早朝之时,觐见的大臣皆被皇后拒之宫外,此时皇上生死莫辨,太医院亦是含糊其辞,满朝文武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唯有刚正不阿的杨乃彬敢大胆直言。
“本宫说过了,陛下龙体有恙不宜见人,你是要抗旨不遵么?”一帘清幽将皇后隔于帘后,但那威仪的语气却缓缓传来,此刻更有人心中怀疑,难道是皇上已经……
“杜丞相何在?”皇后厉声道。
“臣在。”杜贤出列,花白的胡子与朱红的朝服印在一处,格外显眼。
“加封杜丞相贤国公,辅佐太子监国。”皇后说罢,拂袖而去。
“臣领旨谢恩。”此刻大殿之上,杜贤的声音破空而来,一点也不似耳顺之年的老者。
朝堂之上乱成一片,皇后早已离开,众臣不知所以只得离去。谷晏正在宫中巡视,远远望到群臣下朝,对周晋轩使了个眼色。周晋轩也望向他微微颔首。
南荣焕、南荣烁二人并肩而行,看到周晋轩,快步上前。
“我与皇兄,自昨日午时便没有见过父皇了。”南荣烁的神色之中,颇有些担忧。
“太子以为如何?”周晋轩目光低沉。
“我亦毫无头绪?”南荣焕又望向周晋轩,无奈地摇摇头。
天色并不太好,抬头不见朗日,只有密布的云层滚滚翻腾而来,迫近地面,压得人喘不过气,不一会便响起了轰隆声,似乎是要下雨了。
南荣焕并未急于离去,而是缓步走向了辰阳殿。小德子眼尖,看到太子前来慌忙回禀,却被南荣焕拦下。辰阳殿内熏着袅袅龙涎香,皇后靠在踏上,闭目养神,却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只见南荣焕款款而来,身后小德子快步跟随,目露慌乱之色,“娘娘……”
“不怪小德子,是我执意要进来。”南荣焕立于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皇后,低声道:“母后。”
“也罢。”皇后吩咐左右宫人离去,淡淡道:“我知道你终究还是会来。”
南荣焕望着神情疲惫的母亲,此刻的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往日里雍容华贵的皇后如今憔悴如病人。
“为何不让儿臣为母后排忧解难?”南荣焕此刻,语气颇有些着急。
“我不想将你也卷入其中。”皇后望着太子,眼中满是怜爱之色。
“父皇究竟怎样了?”南荣焕急切道。
“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皇后说出这八字个,只一刹那便哽咽起来。
南荣焕霎时睁大了双眼,震惊不已。“是何人所为?”
杜荣华摇摇头,当下眼泪更加汹涌。“方程看过陛下的脉象……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此事关系到父皇的性命,恐怕瞒不了几日?”南荣焕此刻伏在榻边,尚未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我知道……可是只有如此,我才能保你顺登大统,抑或可以救得你父皇的性命。”皇后因为悲痛,此时的话语已经语无伦次。
南荣焕震惊之余,便是深深地疑惑,“我是太子,何愁不能顺登大统!”
“焕儿……”皇后欲言又止,南荣焕亦不答话,安静地凝视着她。
忽然一声闷雷响起,接着便有白龙划过天际,电光四射。昏暗的屋内,被这突如其来闪电映得通明,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
“焕儿……按照祖制,皇位须由长皇子继承。”皇后因流多了眼泪,此刻只觉眼中干涩难耐,缓缓闭上了眼。
“你的父皇,本是皇四子。先帝的大皇子早夭,二皇子结党营私被贬,三皇子被立为储君,却因沉迷女色被废黜。最后便由你的父皇登基为帝。”皇后仿佛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
南荣焕知道,母亲原本是太子良娣,太子妃诞下的长皇子年幼早夭,太子妃亦是抑郁而终。南荣焕此刻脑中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母后的意思……长皇子至今尚在人世。”
皇后不语,算是默认,“而且……陛下也知道了。”
南荣焕却低笑一声,“果然如此。”连日来,他四处奔走,羽翼渐丰,为的便是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可是却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之下。
“母后暂且休息,孩儿定会不负您厚望,光明正大的登上皇位。”此刻的太子眉目清晰,英俊的脸庞因为冷静而显得格外分明。
“只是……焕儿。”杜荣华张口欲语,却又停下。
“父皇中毒一事,还有谁知晓?”
“自是瞒不过平成王那对父子,还有……父亲。”
骇人的雷声过后,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沉静如死灰。突然不知哪里的云层泻下一瓢清水,呼啸着砸入荣安城内。一时间大雨倾盆,霹雳啪嗒的雨滴打落在屋檐上、瓦楞间,最后都顺势而下,坠落地面,与尘土滚做一团,化成一片泥泞。
杜荣仪眉间的愁绪浓如泼墨。她呆呆坐在窗边,望着宫外的淅淅沥沥的雨水,低叹出声。是谁?究竟是谁要杀他?难道是他国细作潜入皇宫,不……这不可能。即便是别国细作,又怎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向皇帝投毒。难道是内臣所为,亦或是……父亲?她右手握拳,刺得掌心生疼,“陛下,只要对你不利,不论那人是谁,我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马车刚行至荣安城外,忽然间雷电交加,一时间大雨滂沱。一行人只得先行躲避,在荣安城外的茶楼中暂歇。此时雨声颇大,夹杂着雷声,直震得人心中发闷。几缕闪电如刀光剑影一般,在人眼前闪闪发亮,却教人心中却寒意更甚。
小二是个手脚麻利的消瘦男童,端了一盘点心,几个小菜,见三名女子与一名仆人模样的男子赶车出行,便又温了一壶酒奉上。
未至晌午,加之今日雨大,店里的客人十分稀少。众人才寻了桌子坐下,便见一男子也因躲雨进了小店,那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墨眉高悬,一双眼清亮灵活,笑呵呵地要了一盘牛肉,一壶女儿红。
出月回头打量那人,发现他单眉细眼,形容清晰。身穿灰色的窄袖上衣,长裤束腿,身形挺拔秀美,像是习武之人。可那古怪的穿着,并不像仓平国人。
男子亦抬眼望来,见此处虽是郊外孤僻之地,酒楼的陈设摆饰却大气雄浑,嬉笑道:“仓平的酒楼真是别具一格!”
然后移眼望向窗边的三女一男,虽然穿着平常,但一行人的坐姿气度,却不比市井常人。出月与他眼神相交,缓缓移开,可当他的眼光触及出月身旁的冬姬时,瞳孔骤然缩紧,出月亦有所察觉,却见冬姬旁若无人地轻抿了一口热茶。
出月不禁轻轻握住了冬姬的手,却听她冰冷的声音响起,“世子妃莫要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