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候,周晋轩从揽月阁走了出来。周莫不敢做声,偷偷抬眼望去,见那珠冠锦带被扯得乱七八糟,上好的锦缎墨袍稍显褴褛,世子眼神飘忽却面带笑容。周莫看到他这般狼狈,脸上一红,慌乱之中连忙低头,风一样地溜走了。
出月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方才又在眼前浮现,周晋轩竟然敢打她!
还好她自幼便是打架的能手,你对我不仁,我便以牙还牙。想到周晋轩出门时的狼狈模样,出月总算消了几分怒气。唯有被他打了两巴掌的右臀,至今微微发热,出月害臊不已,当即用锦被蒙住了脸。
子夜已过,月华流转,有几缕月光从卷帘的缝隙中飘洒进来。出月微微抬起眼睑,却见周晋轩坐在床边。连做梦都能看到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她转身接着睡觉,却发现右臂被压得发麻,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起身揉眼,道,“你……你来做什么?”
这才发现他身着金丝软甲,赭红的朝服有些凌乱,似乎是匆忙之间换上的衣物。屋内并未点灯,他隐约的月光下注视着她。
周晋轩从不着戎装,此刻的衣着穿太不寻常。他的脸上,也换上了从未有过的肃穆神情,几个时辰前还满是嬉笑怒骂的,此刻变得那样清明沉着,深不见底的眸子越发漆黑,让她心中不安。
周晋轩不回她的话,低声道:“不出三日京中便会有大的动荡,天色一亮,我便遣人送你到郊外别府小住几日。”
换做其他女子,定会泪眼婆娑的握住夫君的手,唤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妾身陪夫君一同承担罢。”
可是对出月而言,能离开世子府,简直求之不得!偷眼望去,周晋轩面色澄净,平日里玩味的笑容再也不见,她隐隐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出月并不多问,淡淡道:“好。”
今夜无人入睡,璧竹与冬姬点了些细软钱物,打点行李,备妥一切。
周晋轩在书房与几人议事,其中有夏姬与姬,亦有谷晏和几个出月并不想熟的朝臣。
皓月低垂,天空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出月才觉困意袭来,寒气微微落入衣襟。
璧竹在屏风后朗声道,“主子,一切安排妥当。”
不知此去几时能归,绣八方有于文秀的打理自然不用担心。可是京中……京中近日太平,又何来变故?难道是因为陛下中毒一事?出月上了马车,靠在身后的绣枕上,心中思绪万千。
周莫低声道,“世子妃,我们出发了。”
“且慢!”出月忽然掀起锦帘,向书房望去,只见那人负手而立,正站在门口微笑着望向她,即使隔得这样远,也看得清那浮起薄薄云雾的双眼。
出月坐回车内,长吁了一口气,“走。”
周晋轩立于书房前,直至马车远远离去,方才转身。
夏姬正立在他身后,此刻与他眼神交汇,琥珀般的眸子深深望向他,满是疑问。
他的目光扫过她,却望向立于不远处的年轻将军。
那人抱拳行礼,铠甲狰狞,“世子还未安排属下……”
“建功立业,不一定偏要在此处,你且回宫中待命。”周晋轩道。
“属下明白了。”银铠将军言毕悄然离去。
“阿蓉,你精通易容之术,府内之事,暂由你与小雨打点。”周晋轩收回目光,又复望向夏蓉。
夏蓉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周晋轩一眼,点点头,美丽的容颜波澜不惊。
周晋轩府上春夏与秋冬五人,乃是碧落阁的高手,分别名唤肖沁、夏蓉、司徒雨、凌婵、韩如雪。要问这碧落阁是何来历,便要追溯已故的孝广帝南荣谨。当年异姓王叛乱不止,边关亦是战事连连,南荣谨平定诸多战乱之后,一手创立了碧落阁。碧落阁的成员皆来自武艺高超的江湖人士,主要职责便是刺探常人无法知晓的情报,亦或是除去较难跨越的障碍,比如刺杀高官。
先帝去世后,无人知道碧落阁存在于何方,听命于谁人。
此刻周晋轩坐在案前,眼神忽明忽暗,对谷晏道,“这几****务必要在宫中当差,暂时不要回来了。”
谷晏早换好了行头,轻轻握紧了腰间的配件,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声音响亮地回答道:“是。”
“晏儿,你怕不怕?”周晋轩直视谷晏。
“世子成为碧落阁主的那一年怕过么?”谷晏嘴角上扬。
周晋轩摇摇头,“未曾。”
“世子当时只有十三岁,而我今年已经十六了。”谷晏亦是直视周晋轩,目光相交之处,坚毅如铁。
周晋轩闻言,眸子里多了笑意,“你下去吧。”
众人都已离开,周晋轩一人坐在书房之内,想起起她临走前匆忙掀开锦帘,神色慌张地寻找着什么,直至看到了他。她似乎在对他笑,又似对他说了什么,她一定在说“真是舍不得离开夫君呢”。不对,她从来不对他说这么情意绵绵的话。隐隐约约间听到了荣安城的第一声鸡鸣,周晋轩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刚才的一切,竟然是梦境,却无比真实。
早起的百姓开始为生计奔波,京畿五品以上的官员,皆起床梳洗,准备早朝。周晋轩整理朝服,用了一点早饭,与往常一样坐轿而行。
青砖高耸,红墙肃穆,朝阳尚未升起,只露出天边一抹隐约的亮色,整个荣安城笼罩在清早寥廓的寂静之中。
承宣门外,早就站满了大臣。丞相杜贤的身边如同往日一样围满了官员。不远处林盛父子相对而立,路子徵远远望到,上前问候。周晋轩亦是提步袖上前,抱拳施礼,淡淡道,“御史大人,翎羽郎。”
林盛与林出云亦是回礼,此刻路子徵站在一旁,倒略显突兀。
随着薛公公洪亮的声音响起,众臣分文武两班逐一进殿。
红毯长垂,玉阶高耸,群臣抬眼望去,却见龙椅之上,空空如也。皇帝龙体违和,由皇后垂帘听政。
殿旁薄帘落地,隐约可见帘后端坐一人,神情莫辨。
连夜收到边关急报:东陵余党在边关滋事,边城动荡,人心惶惶。杜贤请命欲派路子徵出征,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说以荣京将军的文治武功,此行太过大材小用。也有人说东陵叛党多方滋事,而今皇上龙体欠安,定会蠢蠢欲动,荣京将军此时出征必能大有所获。
杜荣华心中忧虑,压下了请战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