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璎一怔,然茫茫大雾,他也看不见任何,不由得蹙眉道:“先回质子府,小心被族长和乌果偷袭。”
到了这时候,自然不可再去寻找乌果。江瑟瑟点点头,拽着他,行走飞快。
然,二人不过走了两步,便觉笼罩四野的大雾,忽然便稀薄如烟。再走一步,那稀薄的烟竟也迅速消散。
天地间霎时漆黑,银月悬于苍穹,一如三日前一般。
晏璎才走一步,便觉视线忽得开阔,已能看清任何。再走一步,便见夜色下,街巷中的男男女女,如泥塑人儿突然被附了魂儿一般,倏地灵动起来。
车马行人往来如斯,唱曲儿的、哼歌的、叫卖的、笑得、闹得、骂的,无一不生动,无一不活泛。
一切如常,却又不如常。
只因,众人那卡在喉咙里的话刚迸出来,竟纷纷互望,惊愕万分。
天地漆黑,燃起的灯烛早已熄灭,银月虽悬,却也不是三日前的银月。
有人坐于中堂,高呼道:“滴漏早就干了……”
“三日,一觉睡醒,竟是三日……”
嘈杂声不绝于耳,有人重又燃起灯火,挑开窗户细看,有人奔出店铺大门,高声道:“这大雾……与前一次的大雾……是一样的。”
不论大家怎么说,江瑟瑟与晏璎的步伐都未曾停歇。夜色下,江瑟瑟的脚步飞快,拽着晏璎匆匆往城门口赶去。
到得城门口,小七等人亦是刚刚醒来,晏璎一见,即刻领了众人匆匆回质子府。
十来人趁着城防司还在发懵的当口,悄无声息的回城,不愿被人发觉。进了质子府大门,管事亦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一见江瑟瑟与晏璎,慌忙汇报。
“王爷,大雾一连三日,咱们竟都睡了三日,只是……”
他支支吾吾,瞅一眼跟在后头的小七等人。
晏璎剑眉微蹙,并不避讳小七几人,冷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丫鬟里头,有个人……睡死了过去。”管事的脸,是忐忑的,大约他的心亦是忐忑的。
晏璎不置可否,仍不紧不慢往书房走。管事跟在他后头,欲言又止。
江瑟瑟见了,冷声道:“睡觉也能死人?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上回让你登记的信息,给我瞧瞧,不值得留下的人,一律遣散出去。”
管事忙应下,见晏璎仍是不理会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叹一口气,老实站定在了书房外头。
几人进了书房,早有丫鬟上前服侍晏璎,晏璎推拒了,遣了丫鬟出门守候,撩袍坐于书案后,冷声道:“乌果不见了。”
小七一惊,忙垂首道:“大雾起前,末将还曾见他被吊在城楼上。”
江瑟瑟眨眨眼,晏璎已冷面开口道:“大雾起后,本王亲手将他们一一刺死,谁知大雾散去,其他人的尸首都在,独独乌果却不见了。”
不见了尸首,不过是二个原因,一是他自己爬起来跑了,二是有人将他带着跑了。
晏璎不知结果,但乌果与江瑟瑟已经交恶,若是不尽快找到乌果,恐怕会引来祸端。他目光一闪,自怀中摸出二根捆仙绳,丢与小七,冷清道:“你带着人,秘密搜查炽离城,一定要找到乌果,或者乌果的藏身之地。”
小七接了,忙收下捆仙绳。
江瑟瑟见状,忙道:“也许,是族长带走了他。但不管怎么说,小七你一定要小心。乌果纵使受伤,也有异能在身,轻视不得。”
“是。”
当日初见,小七还曾质疑江瑟瑟的人品,现而今晏璎对江瑟瑟格外看重,小七便也对她尊重起来。
不过片刻,小七带着人离去,独留晏璎与江瑟瑟在书房中。
夜色如墨,外头漆黑一片,已是三更无疑。晏璎嘴角一勾,温和道:“折腾了几日,你也累了,早些睡罢。”
江瑟瑟点点头,径直出门。出门,一只脚迈出房门,晏璎却叫住了她。
“瑟瑟。”
江瑟瑟眨眨眼,回头。
晏璎妖异好看的脸上,盈起一丝笑意:“明日本王便让人打造开金店所需的一应物件,你只管好好休息。过几日,咱们便去东离镇开业。”
江瑟瑟一笑,得意道:“甚好。”
……
这一觉,江瑟瑟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在狂风暴雨的东离镇,一会儿在波浪滔天的西螺江上,一会儿又在兰桑谷的望尘崖边。反反复复,都是妖狼、异能、血魃、大蟒……直教她惊醒时,一身冷汗。
江瑟瑟翻身而起,抹一把脑后的汗液,便听得外头有人扬声道:“小姐……小姐……”
江瑟瑟蹙眉,跳下床,趿上鞋子,推开花窗,冷声道:“何事?”
天光放亮,朝阳还未升起,只在东方泛出一点儿橘红。一人站在院子当中,揣着三分小心道:“朝廷来人了……说是要见您。”
诸葛无忧要见江瑟瑟,可质子府早就没人。此事,大家都是知晓的。怎么突然,朝廷却又差了人往质子府找她?
江瑟瑟眨眨眼,不悦道:“我不在府中,你只管回话去。”一语毕,一步迈出,没了影儿。
那仆从眨眨眼,眼睁睁瞧着江瑟瑟从他眼前消失,惊讶的合不拢嘴巴。
……
那要见江瑟瑟的朝廷中人,非是外人,原来却是汪有道。汪有道听着质子府家仆口中的话,蹙眉上了来时马车,不再多言。
马车旁,一人身着归瑶卫服饰,躬身道:“末将曾在宫门外与她相见,她的确有平地转移的本事。那家仆……未曾说谎。”
汪有道微微颔首,放下车帘,认真道:“本官知道。此事……澹台先生尽已告知本官。本官……不过是想要帮她出一份力罢了。”
归瑶卫有些不解,迟疑道:“大人此话……”
汪有道摇摇头,敲了敲车门,扬声道:“走罢。”车夫一扬马鞭驾车离去,归瑶卫纵马跟上,不再多言。
……
炽离城又起一场大雾,这一回,再不是减免赋税三年,便能轻松揭过的了。朝廷正在担心该如何向百姓交代,便有人骑着骏马入宫,匆匆将大雾之事禀报了个清楚。
江瑟瑟的驭雾之术,终是公之于众。
城门口催发大雾,并非只晏璎一人瞧见,城防司多人,亦曾看清。这一回,事实板上钉钉,百姓们再也不必瞎猜。
此等大本事出,诸葛无忧惊喜、惊愕难以诉清,再是不满晏璎与江瑟瑟,也立即摆出了招安的姿态。
不仅是招安,甚至亲自写下皇榜,将江瑟瑟催发大雾之事渲染又渲染。
百姓们这才知晓,那夜,西城门口的确发生了万头妖狼入侵之事。而万头妖狼之所以未能侵入城池,实乃江瑟瑟大雾的功劳。
江瑟瑟催发大雾,困住了妖狼以及驱驰妖狼之人。
所以,炽离城百姓才免于一难。
百姓们见了皇榜,争相奔走通报。这一下,便是宫里头闹出活死人,又被江瑟瑟烧死一事,不知是谁吐露口风,竟也被百姓知晓了。
百姓们愕然。
刑部归瑶卫中人,亦吐露出,当日东离镇捉拿异族人,也有江瑟瑟的功劳。
如此一来,江瑟瑟竟在一夜之间,便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她能烧活死人,能捉异族人,能催发笼罩四野的迷雾,能御万头妖狼,能护卫百万城民。
百姓们沸腾了,鳌国朝廷也跟着沸腾了。皇宫沸腾了,东离镇也沸腾了。
只有质子府,仍是一派冷清。
晏璎盯着小七等人秘密撕回来的皇榜,蹙眉不悦。看他样子,江瑟瑟出名,他似乎特别不开心。
然,他这不开心不过才几日,炽离城百姓又轰动了。
只因,西螺江游龙港传来消息,百年不遇的大雾,将游龙港笼罩,将千叶岛之一切都迷睡了。
有人曾在千叶岛赏雪盛宴上,见到晏璎与江瑟瑟。当然,见到他们二人时,他们二人正与游龙港匪首龙二爷闹了不愉快。
他们二人不仅大闹了赏雪盛宴,更将听雪夫人的生辰搞得乌烟瘴气,破破烂烂。并且,好巧不巧,在江匪们四下追缉二人时,一场大雾,将千叶岛笼罩下来。
而,江瑟瑟与晏璎,就此消失不见。
千叶岛大雾甫一散去,龙二爷立即派了江匪,往鳌国追杀晏璎与江瑟瑟。大约,是觉得老脸没处搁,一定要找回场子来的。
消息传回炽离城,晏璎面色铁青,估计是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那诸葛无忧却是极为欣喜,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狂热。
众所周知,鳌国炽离城与千叶岛相隔千里,骑马,最快也要好几日。
且不论这一头,城防司的人刚看见江瑟瑟与晏璎大战万头妖狼,催发浓雾,迷晕妖狼歹人。那一头,便有江湖中人看见他们大闹赏雪盛宴,与龙二爷大打出手。
这两件事情,间隔只一日,而一日,诸葛无忧以为,江瑟瑟与晏璎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炽离城跑到游龙港的。
不管可能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炽离城、千叶岛的大雾,皆是江瑟瑟催发无疑。如此一看,竟连当日金都城的大雾,也都找到了解释的源头。
江瑟瑟人在哪儿,哪儿便起了大雾。
诸葛无忧大喜,立刻派人加写了皇榜,一定要找到江瑟瑟,并且要给她一个大官做。
九州大陆,迷信思想还是很严重的。甭管大国小国,都觉得干啥事都应该卜测卜测。如今,现放着这么一个出神入化的人物,岂能不用?
这大官儿,一定要有着万人之上的权力和荣誉,才能匹配江瑟瑟的才华和能力。
诸葛无忧虽没有想好职务,但心头已认定了江瑟瑟。
可惜,江瑟瑟不接招。
她人虽在炽离城,可朝廷的人马,就是找不着她。诸葛无忧传唤晏璎,晏璎从来皆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倒教人难以问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诸葛无忧要的是招安,可不想杀了江瑟瑟,面对跟江瑟瑟一起惹事的晏璎,诸葛无忧也不好硬来。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当日,皇太孙诸葛魏一心想要迎娶江瑟瑟,诸葛无忧万分反对,甚至以宫中出了活死人一事搪塞过去。
现而今,江瑟瑟成了大本事的人,诸葛无忧再不愿意阻拦。当即下旨,赐婚诸葛魏和江瑟瑟。并且,还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别说八月十五,就是腊月十五,只要江瑟瑟不想见人,谁能强迫她出现?
偏生,诸葛无忧以为,现放着这么个大本事的孙媳妇不要,那是傻子。只要他下了旨意,这九州天下,谁人还敢娶江瑟瑟?
他知道这个道理,天下百姓难道不知?不过半个月,炽离城不断有信鸽、人马出,将江瑟瑟成为鳌国太孙妃,以及江瑟瑟有驭雾之术的消息,传递出去。
果然,一成名,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