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刑部汪侍郎正在大门口,您可要见他?”
门外,家仆垂着脑袋,满面喜意。东离镇上闹了鬼,已经死了好些村民。刑部尚书命令归瑶卫细查。可惜,查了好些日子,啥也没查出来。
今日,刑部侍郎汪有道,亲自登临质子府,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晏璎不在府内,家仆慌忙将话传到了江瑟瑟这里。
家仆可从未与从二品官员打过交道,如今乍见,十分亢奋。
江瑟瑟并不看家仆,反而瞅着管事手中的册子,打个哈欠,冷清道:“不见。”她又不是这质子府的主人,为何要见?
“殿下不在,你只管打发了他。”
江瑟瑟随意摆摆手,家仆只得塌下肩膀匆匆去了。
江瑟瑟转头,冷淡道:“你方才说质子府的丫鬟统共三十二人?”
管事一惊,忙道:“正是。”
“质子府就殿下一个主人,顺道我一个客人,要这么多丫鬟做什么?该辞退的就辞退,何必养闲人。”
管事脸色一变,躬身道:“喏。”
花厅下,站定的三十二个丫鬟,惨白了脸色哭哭啼啼,竟连求情也不敢。江瑟瑟瞧了,蹙眉道:“放你们走,你们还不乐意?”
管事见状,脸色变了数变,终是忐忑道:“小姐……委实是您放她们走,她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定要饿死街头。”
江瑟瑟翻个白眼:“那便卖了去,卖给别家当丫鬟,卖去妓馆当妓子,总不会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跪地叩首道:“奴婢们愿意离去。”
这一下,方才的哭声竟都散了。
江瑟瑟抬眼,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脑袋,冷清道:“我又没说都要放走,着什么急。愿意留下来的,先登个记,报下姓名、年龄、身高、籍贯、学历和特长。容我筛选之后,再做决定。”
一众丫鬟一怔,抬起头,江瑟瑟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们。
众人慌忙垂首,再不敢露出一丝怨怼啼哭之色。
管事余光瞧着江瑟瑟,委实摸不清她的心思,不由得暗暗悔恼。想当初,知晓进这宅子当管事,伺候的人乃是东跃国质子殿下,他便格外上了心。
谁知,晏璎压根不管质子府的事情,统统丢给江瑟瑟。而江瑟瑟,竟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便要打发了奴婢。
这些奴婢,皆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为的就是她们中有人能攀附上晏璎,将来有一日,做了质子的妾侍,跟着晏璎回东跃国当王妃去。
到那时,他还愁没有福享?
现在可好,他的愿望竟要彻底落空了。
“小姐……小姐……”
门外,家仆又匆匆跑了回来,擦一把额头的细汗,笑嘻嘻道:“汪侍郎……他说,他是专程来拜访您的,请您务必要见他才好。”
江瑟瑟搁下手中茶盏,蹙眉。
……
汪有道进门,官架子不用摆出,便已泄露。管事忙吩咐丫鬟倒茶端水果,他自己则站在了江瑟瑟背后。
江瑟瑟不喜欢有人站在背后,随手一指门外,冷清道:“去,守着。”
管事一怔,只得黑了脸色,领着丫鬟退出了门口。
花厅一时寂静,汪有道瞧着坐在偏椅上的江瑟瑟,目光一闪,撩袍而起,拱手道:“江小姐,请您务必救救归瑶卫。”
江瑟瑟挑眉。
汪有道脸色一沉,低低道:“皇上已下了旨意,若归瑶卫不尽快抓住东离镇那只……鬼,便要裁撤了归瑶卫的编制。”
他微微一顿,横下一颗心,叹息道:“刑部牢狱,只有几名司狱的闲职,一应差事,统是归瑶卫监管。本官管着归瑶卫,寻常也只派他们查查炽离城中的案子。这一回……东离镇上闹了鬼,镇上的捕快管不了,这才报上了刑部。无奈……”
他难以再继续说下去,一张老脸上,也有些讪讪。大约,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提及自己的无能,总有些羞涩的。
江瑟瑟眨眨眼,约略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刑部统共就几个狱警,查案子全赖归瑶卫。这下可好,抓不到那吸人血的东西,皇帝便要裁撤了归瑶卫。从此,刑部便只余留几个狱警办案子。
那能办出个什么案子来?
只是,江瑟瑟和晏璎都不认识汪有道。汪有道怎么知道,她能捉活死人的?
江瑟瑟目光一闪,佯装无意道:“我又不懂得刑侦,如何查案子,如何救归瑶卫?”
汪有道抬起眼帘,诚恳道:“江小姐和质子爷一定行的,士大夫澹台先生告知本官,这天下,只有你们二人才能捉那活死人。”
皇帝诸葛无忧并未将宫里头闹活死人一事,告知朝堂上的任何人。但,他也并未阻止任何人谈论此事。如此,这算是一桩宫中众所皆知的秘密。
汪有道听闻了一些,虽听得不太真切,但隐约知晓活死人作案,跟东离镇的鬼是一样的。
归瑶卫迟迟查探不出,他便着了急。他着急,诸葛无忧比他更着急,一道圣旨,险些惊晕了他。
所幸,澹台鹤主动登门,告诉他,江瑟瑟与晏璎,足可以制服活死人,保住归瑶卫。他这才急匆匆的来了。
澹台鹤何许人也,那可是鳌国士大夫,正一品官衔,诸葛无忧的帝师。一个可自由进出皇宫,享一品俸禄,不受皇帝之外的人差遣的人。
澹台鹤往东跃国接迎晏璎那一次,还是澹台鹤主动请缨,诸葛无忧才应允的。
这样一个人,主动为汪有道支招,汪有道不来,正显得没有道理。
江瑟瑟抬起眼帘,盯着汪有道的脸,冷清不言。
……
晏璎回府,江瑟瑟与他说起东离镇之事,晏璎不置可否。
如今出了宫,手头的事情便有些多,晏璎不愿管这闲事。江瑟瑟撇撇嘴,不乐意道:“我都答应汪有道了。”
言下之意,岂能反悔。
晏璎挑眉,整理着手中写满字的纸张,冷清道:“听说东离镇就一个活死人,你去烧了它便是。”
晏璎若无雪灵芝,亦要被活死人攻击。这话说的,倒也没甚大错。江瑟瑟眨眨眼,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认真道:“对呀。”
说干就干,江瑟瑟不再犹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晏璎转头,瞧着她瘦削的后背,冷清道:“外头下雨,打把伞。”
这活死人,也不知是不是夜里活动。但,当日晏璎与江瑟瑟火烧宫中活死人,正是晚上。此时此刻,天色暗黑,大约正是活死人活动时间。
江瑟瑟站在门口,瞧着外头两三滴小雨,本不想拿伞,到底顺手从墙上取下一把油纸伞,匆匆去了。
一步迈出,便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兵卫严阵以待,恐怕早已听闻东离镇上闹鬼一事,看顾那城门愈发谨慎。夜晚的炽离城仍不宵禁,但想要进出城门,须得交一两银子的开门费用。
这一来,城防司对进出之人倒也心里有数。
江瑟瑟不愿交银子,一步上了城墙,又一步迈出,人已站定在城墙那头。她回头瞧一眼高大的城楼,龇牙一笑,举着油纸伞朝着东离镇而去。
三十里路,来时坐车,倒还走了二个时辰,此刻她走路,却只用了二分钟。
等她站在当日老道士算卦摆摊的街道上,雨势愈发大了,可她手上撑着的油纸伞,竟还干燥如新。
江瑟瑟瞅着黑漆漆的街道,暗叹一声。若没那活死人,想必这街上现而今还是热闹的样子。如今,满街百姓,十室九空,只剩下夜雨浇着街巷,诉说着寂寥。
江瑟瑟眨眨眼,举着油纸伞,慢慢的走着,试图寻找那传说中的活死人。
没错,她也只能寻找。谁让她穿着雪蕊战袍,根本不会散发一丝气息,活死人压根发现不了她。
夜雨比此前更大,落在油纸伞上,汇成欢畅的小溪。江瑟瑟独自一人默默的走着,转过一条街,却听见雨中传来“扑哧扑哧”的响声。
这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中扑腾。
江瑟瑟举着伞抬头,疑惑的看向远处,却只见红光一闪,并无其他。她一怔,一步迈近,想要看个清楚。
迈近,却是一惊,她手中的油纸伞差点掉在地上。
一块水池,也不知是何时形成,大约有二丈宽。水池中,一条红斑大蟒,正疯狂的游动纠缠。
小小水池,显然装不下它庞大的身躯,它每扭动一次,水花便溅出一次。溅出的水顺着街道流向远方,大雨重又将水池装满。
江瑟瑟再傻,也认得这红斑大蟒。当日在九王府门口,她还险些被这大蟒蛇的信子卷成粉碎。
这蟒蛇,属于巫族人。
然而,此刻的红斑大蟒,显然并未注意到江瑟瑟。因为,它所有的心思,都在水池中,一具大红衣裳的女人尸体上。
尸体仰面朝天,面色苍白,正是一名美丽的妙龄女子。
那红斑大蟒,也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吃掉这尸体,而是不断的用身体缠绕她,挤压她,并且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将蛇尾靠近她的下身。
然而,蟒蛇身躯太大,它尝试了很多次,好像都行不通。
江瑟瑟眨眨眼,惊呆了。
难道,这大蟒蛇,竟是要与这大红衣裳的女尸****不成?
可惜,人和蛇岂能成事?
江瑟瑟惊愕的难以名状,紧握着手中的油纸伞,瞪圆了双目。然而,她不过呆楞了片刻,便觉得,一个人是断断不可被大蛇给玷污的。
就算,这女人早已死掉,毫无灵魂,那也不行。
谁知道蟒蛇安得什么心?
江瑟瑟秀眉一蹙,管它三七二十一,唰的一声将手中的油纸伞收拢,砸向了水池中那扭动疯狂的蛇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