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金甲侍卫,尽数被收拢在静心殿外。
众人聚拢,大约也有上千人。这上千人,穿着金甲立在火把下,看去威风凛凛,金光闪闪,气势十足。
实则,皆已是胆战心惊。
真没想到,浣波宫那一群张牙舞爪的活死人,竟会忽然冲破大门,跑了出来。不仅是跑出来,竟然还循着活人的气息,咬死了多人,更吸下了人血。
人,生活在这世间,原本已没什么天敌。不像梅花鹿、白兔、野马什么的,总有狮虎豺狼,想要吃下它们的肉,喝掉它们的血。
人,生活在这世间,原本是最安逸的。
突然有一天,却发现自己随时可能被另外的恐怖东西,活生生咬死,并且还被吸干了血丢弃在臭水沟里。你说,这是啥感觉?
这一千人的金甲侍卫,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而且,他们的感觉还特别强烈。
只因,旁人还可躲在宫殿中瑟瑟发抖,他们却只能擒着火把,顺着血迹和尸体,寻找活死人的踪迹。
江瑟瑟抬头,瞧着千来御林军整齐的站定,忍不住摸了摸鼻翼,转头道:“殿下,真能将活死人引过来吗?”
晏璎目光闪烁,扬起手中的火把,望着远处水榭,低低道:“来了。”
江瑟瑟一怔,隔着火光打量庭院那头,正见一群魑魅魍魉,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蹦蹦跳跳的靠了过来。
巨大的腥臭,顺风扑鼻,诸葛无忧站在绫花窗后,捂着口鼻,呕吐起来。
皇帝陛下都受不了这臭味,旁人自然再不必担心御前失仪,一个个吐得人仰马翻,东倒西歪。这一吐,那些个摇摇晃晃的活死人们,仿似打了鸡血,呼啦一声窜了上来。
“啊……”
有胆小的金甲侍卫惊惶的叫起来,举着火把冲着活死人一个劲的挥舞,却险些被活死人长长的指甲抓伤。
晏璎蹙眉,冷声呵斥道:“将你们的的火把和桐油举起来,摆出合围阵型,不要让他们靠近。”一语毕,他先擒着一只火把,冲了过去。
江瑟瑟紧随其后,一张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千人御林军站在一处,阳气太足。
活死人循着活人的气息,四处碰壁,本就没吸到什么血。此刻,一千个活人站在静心殿外头,自然将这群吸血活命的东西召了过来。
晏璎举着火把飞快清点着活死人的数目,江瑟瑟提着桐油,见一个浇一个,毫不费力。那些个举着火把驱逐活死人的御林军,生生被这二人的举动震惊了。
江瑟瑟不为所动,不断的浇着桐油,扬声道:“殿下,准备好了。”
晏璎健步如飞,手中的火把,一点一个,终于将被御林军围拢的活死人尽数点燃。
大火冲天而起,活死人张牙舞爪,腥臭之味愈加浓烈,熏得静心殿外的花木,一瞬间就蔫了。
江瑟瑟屏住呼吸,一步拉了晏璎,低声道:“有毒……”
单个烧这些家伙,还不至于受什么影响。此刻烧这么多,毒性果然很是强烈。御林军已被呛得不行,有多人倒栽在地。
晏璎捂了口鼻,反手握住江瑟瑟的手,匆匆逃进了静心殿正门。
……
一夜惊魂,天明时,静心殿外仍残留着还未烧尽的火光。
诸葛无忧今日未能上朝,因为昨夜烧活死人耽搁太久,直到破晓时分,他才躺在了龙床之上。
睡得晚,也便起得晚。诸葛无忧不上朝,议政殿外,等候的朝臣却闹开了。人人都在谈论昨夜宫里闹活死人的事情,好似他们亲眼见到一般。
“那晏璎与江瑟瑟,真是神勇无比,穿梭于皇宫里,如入无人之境。那些活死人,被他们三两下便统统烧光了。”
澹台鹤听得那官员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不由得目光一闪,匆匆离了议政殿,去往静心殿。
晏璎若真那般神勇,诸葛无忧自该好好奖赏。可惜,站在静心殿外头,望着四野灰黑的景致,澹台鹤却改了主意,悄然退后,再不敢多问。
……
白梅落璎,晏璎瞧着白梅树茂密的枝桠,蹙眉道:“可惜不能带着它。”
雪灵芝生活在白梅树上,若想带走它,势必会即刻死掉。晏璎不想它死,只好作罢。
江瑟瑟眨眨眼,瞅着白梅树,勾唇笑道:“殿下,反正我要进宫也容易的很,你若想要这东西,改日我再进宫摘取就是。”
晏璎对于她的异能,还是挺放心的,闻言颔首,不再纠结雪灵芝,而是负手站直了腰板,认真道:“走罢。”
江瑟瑟笑吟吟盯着他侧脸,点头道:“好。”
二人出门,恰见到迟睿渊大步走来,看样子很着急。
……
迟睿渊怎能不着急,天明一早,他便听得了晏璎与江瑟瑟联手制服活死人之事。便是皇帝诸葛无忧,也下了旨意,允许晏璎出宫去住。
出宫住,连晏璎住宿的宅子,都是诸葛无忧赏赐下的。
与他同行的人,还有江瑟瑟。可,鳌国朝堂,谁都知晓江瑟瑟乃东跃国江家的庶小姐。
江家,那可是供奉着雪蕊战袍的江家。
迟睿渊心头不快,却无处可发。天明一睁眼,匆匆来到白梅落璎,想要问上几句。可惜,一见晏璎与江瑟瑟立在晨间的朝阳下,便觉得自己问了什么都是白问。
谁让他昨夜贪杯喝醉,一觉睡到天亮。别说捉活死人,就是看,也没看上一只。早知道,他也跟着晏璎与江瑟瑟烧几个活死人,教诸葛无忧也给他来点赏赐。
迟睿渊越想越郁闷,忍不住眯起狭长的眼睛,瞅着迎面撞上的二人,忿忿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旁的不羡慕,唯独二人可以出宫去住,让他羡慕不已。
外头的花花世界,莺莺燕燕,才是他睿太子的追求。整日里困在这鳌国皇宫,好没意思。
晏璎自然知晓他心头所想,闻言云淡风轻的站定,冷漠道:“出宫住,是本王与皇帝陛下谈的条件。你若愿意,大可也去求了旨意,跟着本王一起出宫去。”
迟睿渊就是想去求,也得掂量自己的本事。闻言,不由得目色一黯,哼道:“本太子住在宫外,会水土不服。你们既要走,恕本太子不远送。”一语毕,先转身,再不肯搭理晏璎和江瑟瑟,径直沿着宫道离去了。
江瑟瑟与晏璎对视一眼,出了云杉树林,往宫门口去。这一次,没人挡他们的路。那些个御林军,自昨夜见了晏璎和江瑟瑟的本事,便深以为二人神勇无比。
江瑟瑟眨眨眼,大概不知道,武人素来尊敬有本事的人,真刀真枪的上阵,亮两下招数,才能使他们佩服。
晏璎手捧明黄圣旨,领着江瑟瑟一路畅通无阻。御林军见了他,纷纷注目,虽未笑着打招呼,大约也就是那个意思。
晏璎勾唇一笑,第一次对于管闲事,没那么生气。
昨夜管一场闲事,便换来出宫居住的权力。这么看来,再管几回闲事,他便大可收拾细软回金都城去。
晏璎目光一闪,面对那些笑意满面的御林军,倒是愈发温和了。
一路步行飞快,江瑟瑟拽着晏璎走得不慢。谁让四野无人,她怎能吝啬自己的异能?
二人走来,步履如风,不过几分钟,便站在皇城外。
回头,鳌国皇宫正敞开着大门,好似炽离城中一只蹲伏的猛虎。威严、尊贵、却凶险。
晏璎瞧着高大的皇城,目光一闪,垂眸不语。
江瑟瑟瞧着宫门口的金甲侍卫,再瞧瞧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笑眯眯道:“走,去看宅子。”
晏璎无异议,正抬脚,却见迎面一队铁甲侍卫纵马飞快,好似正从炽离城外赶回来。
江瑟瑟一怔,迟疑道:“归瑶卫?”
晏璎目色闪动,迟疑不语。
“归瑶卫的肩膀上,都有一簇黑羽毛。”
江瑟瑟小声解释,其实她自己也未求证过。但晏璎,好似已相信了她。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归瑶卫的马屁股,冷清道:“归瑶卫匆匆忙忙回城,所谓何事?”
江瑟瑟不知晓,闻言摇头。
“不知道。哎呀,说好了看宅子的。”
二人并未雇了马车,仍是江瑟瑟拽着晏璎走。这一回,足足走了好几分钟,才走到诸葛无忧赏赐的宅子前。
宅子很新,离皇城也不远。里头的丫鬟婆子奴才,统统都是现成的,不劳晏璎操心。
诸葛无忧这个皇帝,果真履行承诺。可惜,晏璎对于他却不大满意。
大门口石阶上,躬身守候的奴才们齐齐行礼,晏璎一步步上了石阶,冷淡扫了众人一眼,漠然道:“本王的主院,谁也不可以入内。主院中的人,本王会另外挑选,不必担心。”
一回头,正见奴才们惊愕的望着他。
……
炽离城又出事了。
刑部大牢从不轻易办差的归瑶卫,这几日接连赶往三十里外的小镇跑。
听说,是小镇闹鬼了。
而且,闹的鬼还很奇怪。将人的脖子生生咬上两颗牙印,再吸光鲜血,留下一具苍白的尸体。
归瑶卫苦查无果,****赶去,又****赶回来,委实没什么眉目。
三十里外,百姓们已是胆战心惊,纷纷搬离。大约,他们是不知晓,皇宫里的活死人,才刚刚烧掉。
江瑟瑟听得这个消息,正在晏璎的新宅中,看管事清点丫鬟人数。一声一声,像是夏日午后的催眠曲,引得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