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国皇宫,掀起轩然大波。
首先,是宛贞公主的亲娘,原来不是中筠王妃,而是中筠王妃的贴身丫鬟。说是有一回皇帝诸葛无忧酒醉,宿在中筠王府,恰好这丫鬟近身伺候,所以才有了宛贞公主。
此本就是皇家丑事,皇帝诸葛无忧不好将那丫鬟召进宫中,只将宛贞公主带进了宫,养在了身畔。并且,对外宣称,宛贞公主乃中筠王与中筠王妃的女儿。
朝堂上下一派议论,但事实既定,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宛贞公主身份大白,诸葛无忧即刻将公主生母,遣去了城外钟秀山上的宝杏林单独住下,也不上宗谱,也不入皇宫。另又吩咐了太监宫女小心伺候,大约是像民间有钱人家的外室一般养着了。
朝臣没什么异议,皇帝诸葛无忧说行,谁敢说不行。
于是乎,宛贞公主的宝册被修改,宗谱上实实在在挂在了诸葛无忧的名下。
如此,她竟一下子就成了中筠王的亲妹妹,诸葛魏的亲姑姑。那唤了十六年的称呼,岂能那么好改?
当然,不论好改不好改,她的身份都变了,自然也再不能回到从前。
此事就这样揭过,表面上看,对皇太孙诸葛魏没什么损害。不过是亲娘屋子里出了个奶奶级的人物,顺道保护了十六年小姑母罢了。
他依旧做着皇太孙,没了亲妹妹,多了个姑母,倒也不亏。只是,他却好像突然想不开,竟于早朝上向皇帝请旨,要迎娶白梅落璎里头住着的一个宫女。
这宫女,还是东跃国质子晏璎从金都城带来的。
满朝震颤,诸葛无忧气得当庭甩袖子离开,将一众文武官员晾在了议政殿上。皇帝离开,皇太孙未曾等候,竟也一拂袖,匆匆出了议政殿,再不回头。
爷孙两个相互发脾气,朝臣皆是胆颤心惊。
一连多日,宫中气氛都很怪异。
白梅落璎,树下。
诸葛魏瞪着江瑟瑟,冷着脸,不悦道:“皇上都不反对本宫的婚事,你怎么反倒不同意?”
远处,晏璎微不可察的蹙眉,片刻,却又执着于手中的古籍,不再多听。
江瑟瑟翻个白眼,站在树下,瞅着石桌上一片落叶,认真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诸葛魏蹙眉,他当然知道。
“你是晏璎的丫鬟,只是不太懂规矩。”
“哼。”
江瑟瑟不屑抬头,索性坐在石桌上,晃荡着一条腿,冷清道:“你也知道我不懂规矩?你看九王爷殿下,对我可曾立过规矩?”
“不曾。”
“这就是了。”
江瑟瑟嗓音低沉,眨眨眼,认真道:“你若真想娶我,不如先查查我究竟是谁?”她跳下石桌,自顾往大门口走去,冷淡道:“等你知道我是谁,再说婚事也不迟。”
诸葛魏听下,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再抬头,院中却早没了江瑟瑟的人影。只有晏璎,端坐在一只凉椅上,正百无聊奈的翻看一本书。
……
诸葛魏想要查一个人,那也不难。不过半个月,东跃国消息来报。诸葛魏亲自接了那消息,展开纸条,于灯下细看。
细看,却是一惊。一惊之后,又是一喜。大约,是觉得迎娶这个王妃,有戏了。
时隔半个月,太孙殿下又上朝了。
上朝,便被皇帝诸葛无忧罚跪在议政殿外的石阶下。
诸葛魏照办,顺道捧上了另一本奏折。
许久不曾上折子,诸葛无忧还是很想看看,孙儿这几日究竟想了什么。于是乎,乔福禄接了奏折,恭恭敬敬捧给皇帝。
诸葛无忧就坐在九龙阶上的龙椅中,翻开了奏折。
一翻开,当即蹙眉。
他狠狠丢了折子,冲着议政殿外吼道:“给寡人滚进来。”
皇太孙没有滚进去,而是迈着步子,昂首挺胸的上了殿。不等诸葛无忧发怒,当先躬身扬声道:“孙儿已经决定好了,一定要迎娶东跃国兵马司指挥使的庶女,江瑟瑟。”
一语出,满殿惊。
诸葛无忧气愤的瞪着他,呵斥道:“她乃东跃国武定侯初语未过门的妻子,是逃婚逃进澹台鹤的车队中,跟着晏璎来的。”
一旁,文官中,立时出班一人,躬身道:“启禀皇上,老臣当日只知江小姐乃东跃国九王爷的婢女,倒不知道她竟是逃婚的武定侯夫人。”
澹台鹤不肯认领自己的罪责,诸葛魏抬起头,认真道:“逃婚,便足可以证明她不愿意嫁给武定侯。既是没嫁,便也当不得夫人二字。况且,她逃来炽离城,正好遇到孙儿,岂不说明她与孙儿有缘?”
几句话,将朝堂上的人堵了个实诚。
诸葛魏目色如炬,正视诸葛无忧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孙儿以为,母亲她也一定希望孙儿娶一个自己爱的人,永远不要受那等相思折磨。”
他冷冷直起腰板,高声道:“门第之间,从来都不是阻碍亲事的重要原因。孙儿喜欢江瑟瑟,就像当年喜欢云珠公主一样。今次,若不得江瑟瑟,孙儿再不会迎娶任何人!”
“放肆!”
诸葛无忧一掌拍在龙椅上,当即将扶手拍断为几块。碎木头跌落一地,金漆、珠宝、木屑散碎滚落,险些扎找了他的手。
满殿文武齐齐下跪,叩首三呼。
“皇上息怒。”
诸葛无忧紧握右拳,扫视下方跪地的官员,发觉诸葛魏正鹤立鸡群一般,挺了腰板,盯着他。
……
不论宫女还是小姐,诸葛无忧都不希望皇太孙迎娶。但是,看皇太孙嚣张的姿态,估计爷孙二人也僵持不了多久。
听闻,自宛贞公主身世大白,中筠王妃便病了,不仅是病,还病的挺严重。中筠王府上下,竟没有一个人能见到她。
便是太孙殿下,亦是不行。
大约,诸葛魏正是受了此种刺激,想要早早迎娶王妃,给中筠王府冲冲喜。
……
江瑟瑟倒了什么大霉,婚姻大事竟被人视作儿戏,两次都是为了冲喜。如今皇宫中都传开了她的身份,按理说,她是没资格住在宫里了。
诸葛无忧召见了她,在静心殿。
曾经,她也在那里替诸葛无忧按靴索鬼,帮助诸葛无忧找出了陷害宛贞公主的丽珍娘子。
如今,活死人还在不断的挠爪子,值守的侍卫加了一层有一层,仍是不得放松。
“寡人这里,只需要晏璎一个质子就够了。你身为兵马司指挥使的庶女,逃婚来此已是不符。过几日,寡人便派了澹台鹤,送你回国去。”
因为诸葛魏喜欢,又因为晏璎看重,诸葛无忧的态度并不很差。
江瑟瑟眨眨眼,恭谨道:“奴婢回去便要嫁人,不想回去。如今住在这里,感觉挺好。”
诸葛无忧蹙眉,摆摆手,冷哼道:“鳌国皇宫再好,也不是你呆的地方。况且太孙喜欢你,寡人也不想为难你。你既不愿嫁给初语,寡人替你退了婚事就是。只一点,婚约取消之后,你即刻离开炽离城,再不要打扰寡人的太孙。”
大约是诸葛魏某些话,说中了诸葛无忧的心坎。所以,今日找江瑟瑟谈话的皇帝,才显得格外不一样。
似乎,少了皇帝的威严,多了长者的温和。
江瑟瑟眨眨眼,接受了他的条件。
不几日,东跃国传来消息,皇帝晏无荛下旨取消了初语和江瑟瑟的婚约,并斥责初语不敬尊长,擅主婚事。
斥责完毕,另选了朝堂里大臣的女儿,许配给了初语。
初语当殿接了圣旨,下了朝后,竟是未曾回府,直接骑了骏马逃婚了。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更无人知晓他要逃跑多久。
反正那被赐婚的小姐,听到初语不着家便跑掉的消息,伤心欲绝,一狠心剪了头发,上山做了尼姑。
江瑟瑟听得消息,震惊不已。武定侯竟然也学她的样子逃了婚。
这可真是太离奇。
唯一,倒是那默默守城门的江宇文,竟不曾因为江瑟瑟逃婚,而表露出一丝不满。好似一切都是他教女无方,与江瑟瑟无干。
江瑟瑟眨眨眼,盯着领口冒出来的一点儿雪白衣襟,墨蓝水眸闪了闪。
永贞宫,正殿。
殿外的荷花香气,顺着风飘进来,沁人心脾。夏日的夜,不算凉爽,可有了这十六缸荷花,便生生冒出凉意。
宛贞公主如今是正牌公主,阖宫上下,没人敢忤逆她。只是,她自知晓身世以来,一次也未回过中筠王府,大约还在生气。
此时,江瑟瑟与她二人对坐,免不得有些怅然。
“你竟真是江家小姐,怪不得我见了你便觉得亲切,更从不拿你当丫鬟。”
宛贞公主嗓音娇嫩,满是惊讶疑惑。
江瑟瑟想要点头,却又止住了,只冷清道:“我是谁有什么打紧,只是婚约取消了,我正好一身轻。今夜来看看你,便要出宫去了。”
“出宫做什么?你若觉得璎哥哥那里不方便,就住在我这里。反正永贞宫大得很,住多少人都没干系。”
江瑟瑟摇摇头,冷清道:“皇上不杀我,已是万幸,我可不敢再逗留。”一语毕,冲宛贞公主笑笑,站起身便要走。
一转身,却见宫门外,有宫女急匆匆提着灯笼跑进门,惊愕道:“快快,赶紧关了大门,大事不好了。”
江瑟瑟眼皮一跳,便听宛贞公主倏地起身,掌事宫女春兰已扬声呵斥道:“慌里慌张作甚,好端端的喊着大事不好,可是走水了?”
夜幕早降,整个皇城上下一片漆黑,除了走水,大约也没什么大事。
正殿中的三人,都瞧着那宫女,等她回话。宫女一个激灵,手中的宫灯摔落在地,磕破了风灯上的琉璃罩子。
碎片散了一地,迎着灯火,闪烁迷离。
她也顾不得那碎片,慌忙跪倒在地,高声道:“公主,大事不好了。浣波宫里的活死人,不知怎的,竟冲破了大门,跑出来了……听说……听说金甲侍卫,被咬死了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