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像是查户籍的民|警一般,唰唰唰几声,将她的档案顺嘴说个清楚。这些秘密,自来到九州大陆,她可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江瑟瑟大惊失色,倏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就好像自己正被人一件一件扒光了衣裳,暴露在炽离城炎炎烈日之下。
老道士依旧安然独坐,笑看她的失态。
江瑟瑟瞪他一眼,收了吊儿郎当的姿态,再不肯多废话,一拍桌子,不见了人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这么聊下去,只怕老道士连她肚兜的颜色,都要指点一二了。
她委实没兴趣。
方桌前,只剩下老道士一人。
他摇头一叹,望着窗外烈日下的炽离城,略带怅然道:“玉清……我总会找到你的。”一语毕,拣了桌上酒壶酒杯,一转身,不见了。
……
江瑟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的,她只知道,她委实太任性了。一路飞跑,沿途竟还戏弄了一下值班的金甲侍卫。
只可惜,她跑的太快,没能看清金甲侍卫惊恐的脸。
有什么好惊恐的,她不过是跑的快了一点而已。难不成,她还是鬼?江瑟瑟摇头一笑,翩翩然进了白梅落璎,瞧着梅树下荫凉的竹席上躺着一人,不由得一步走近。
晏璎紧闭着好看的眼睛,正平和的躺在竹席之上,他还没吃饭。大约,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御膳房。
江瑟瑟蹙眉,嘟囔道:“笨得要死,居然还敢当王爷,居然还敢跑来炽离城做质子。”话虽如此,仍是晃了晃手中打好包的饭菜,笑眯眯龇牙道:“殿下?”
晏璎没出声。
夏日的申时,人总是格外困乏的。没吃饭的九王爷,不睡觉,再也找不到别的事儿做。屋子里热得冒烟儿,躺不下人,他便自作主张,铺了凉席在白梅树下,享受这慵懒的辰光。
“殿下?”
江瑟瑟又唤了一声,晏璎还是没什么反应,睡得像一头死猪。
“哼。”江瑟瑟哼了哼,不大满意他的表现。顺手将饭菜搁在一旁的石桌上,一矮身,坐在了晏璎的身旁。
她累极的叹息一口,摇头道:“昏昏沉沉,难道是中暑了?”转过头,瞧着晏璎紧闭的眉眼,摸摸自家滚烫的脸颊,龇牙道:“臭道士,将我吓成这样。真是该打!”
骂完了老道士,却又似乎不忍,不由得嘟囔道:“老道士装腔作势,倒也帮了我的大忙,只是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越说越迷糊,江瑟瑟又甩了甩头,忍不住打个哈欠,直觉得眼皮子已在打架。
她委实再撑不下去,一翻身,躺倒在晏璎身畔。
头顶漏下斑驳的日光,有凉风顺着白梅树叶的缝隙,呼呼吹来。吹在人的脸上,麻酥酥的痒。身边人睡得很沉,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美男子,还是个没娶亲的纯阳男子……江瑟瑟嘿嘿一笑,翻过身,抱住晏璎的蜂腰,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晏璎眼皮一掀,余光瞥见她乖顺的依偎在自己胸前,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由得心神一荡。一荡之后,怀中某物微微颤动,似有嗡鸣。
晏璎蹙眉,伸出手按住胸口躁动的凌龙锁,缓缓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顺着风吹来,像是要撩拨他寂静的情怀。
……
“小骗子,你俩在干什么?”
魅惑的尖叫声,险些惊聋了江瑟瑟的耳朵。江瑟瑟猛地睁眼,一翻身,坐了起来。
坐起,竹席那头,迟睿渊一袭绿衣,举着折扇,瞪圆了眼睛。
江瑟瑟眨眨眼,打个哈欠,闷声道:“火烧屁股了,叫这么大声?”
迟睿渊苦着一张脸,瞪着江瑟瑟背后,支支吾吾道:“你……你们……这衣裳……”
江瑟瑟犹疑回头,正看见晏璎迷迷糊糊的俊脸。
“啊……”
她大吃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弹射了起来。老实站定在迟睿渊身侧,不可置信的盯着竹席上的晏璎,心里头扑通直跳。
晏璎睁开眼,朦胧道:“怎么?”
他嗓音慵懒,好似还没睡醒。偏生,配上他妖异的眼,斜挑的眉,殷红的唇,高挺的鼻,真是********,天生尤物。
江瑟瑟口干舌燥,脸色绯红,尴尬道:“我……”
迟睿渊转头看她一眼,再看看晏璎,抚额再不敢直视。
晏璎目光一闪,垂下眼帘,亦是一怔。
撩高的衣襟露出雪白的一截肌肤,解开的腰带散落在侧。腰间的软剑动情,不知几时,竟被扔在了石桌上。他就那么随意地躺在竹席上,身畔空着一人的位置,落下一只簪发的鸢尾花钗。
晏璎认得,那是他送给江瑟瑟的除夕之礼。
晏璎目光一闪,没动。
江瑟瑟一张脸通红,瞪着他衣衫半解的姿态,只觉得鼻涕已经下来了。她伸手胡乱一抹,正想说点什么解释解释,一低头,惊叫道:“我X……流鼻血了……”
……
御花园,湖畔。
月影斑驳,霜华漫天,星子寥落,夏夜沁凉。
江瑟瑟坐在白堤上,盯着湖中荡漾的碧波,苦兮兮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迟睿渊坐在白堤上,一张脸险些要埋进湖水中。
“呕……呕……”
他吐了半晌,远远伸着手,冲江瑟瑟道:“帕子。”
江瑟瑟转头,冷清道:“没带。”
迟睿渊:“……”
二人枯坐半晌,迟睿渊总算没了方才的不适感,忍不住抱怨道:“原以为跟着你健步如飞委实爽快。现在才知道,这可真不是人受的罪。下回……再也别拉上本太子了。”
江瑟瑟蹙眉,哼道:“不拉上你,拉上谁?难道拉上……”她没敢继续下去,只因晏璎那张绯红的俩,还在她脑中盘桓不去。
她竟然将九王爷给非礼了。
这事儿放在任何一个年代,大约都是值得人茶余饭后讨论的资本。一个丫鬟,竟然把主人给非礼了。而且,还是在青天白日,磊磊烈日之下的竹席上。
某位殿下没吃饭,本来已经够可怜的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竟被她给摸了。最糗的竟不是他肉体被摸了,而是她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流鼻血了。
这算不算是精神上的QJ?
这一回,就是撒再多的谎也救不了江瑟瑟。因为,她的鼻血出卖了她。
江瑟瑟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憋屈。忍不住,又给老道士记下一笔糊涂账。若不是老道士三杯拜师酒,她怎么会一不小心,抱着酒壶灌了一口。她外号一滴醉,喝下那么一大口,竟能跑回皇宫,非礼了熟睡中的晏璎,委实不容易。
不得不说,老道士的酒,果然是好酒。
不醉人呀。
江瑟瑟苦着脸,转头瞪着迟睿渊,低声道:“睿太子,你说……现下怎么办罢?”她是没脸见晏璎了。
喝醉了非礼个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说那啥,酒后失身,不必当真吗?她就失了个手,估计也没甚大碍。
唯一不足,便是醒来后还热血喷张,流了一地的鼻血,让人看了笑话。
迟睿渊盯着她月光下的脸,阴晴不定道:“你问本太子,本太子怎么知道。本太子还不知道,找谁评理去呢。”
江瑟瑟蹙眉。
迟睿渊万分愤然,对月埋怨道:“想当初,你把本太子剥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亵裤。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后悔,不见你害羞?你污了本太子的清白,还没赔偿本太子,现下倒好,却想着怎么补偿晏璎。”
江瑟瑟眨眨眼,不屑道:“谁让你骗我是鳌国皇太孙,还想骗我来鳌国。那日诸葛魏跑来院子里,你怎么像只野猴子一般蹿上了树去?你不是说,你就是他吗?”
江瑟瑟不甘示弱,听得迟睿渊的话,就来气。
话说,迟睿渊行走天下,也不知骗了多少少女,说他自己就是鳌国皇太孙。这事儿,不知怎的,竟被诸葛魏知晓了。故而,他一到炽离城,诸葛魏便派人四处找他,害的他没过上一日安生日子。
此时此刻,江瑟瑟提及,触到他的痛脚,他忍不住呵斥道:“本太子原本就是太子,骗你说是太孙,不过说漏了嘴,你何须小肚鸡肠,扭住不放?”
他越说越小声,底气不足道:“我又没害你,好吃好喝请了你,还被你偷了钱财,剥了衣裳,看了精光。你值当了罢!”
江瑟瑟转头,瞪着他委屈万分的脸,哼道:“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次来炽离城,给诸葛无忧送来了十名绝色美人,都是你从九州各地挖来的。若是我上了你的当,岂不是也要被你送给诸葛无忧去睡觉?”
“你……”
迟睿渊气短,恨恨的瞪着湖面,愤愤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本太子懒得辩驳。”
有些话说开了,真真是没意思。当初,第一次相见,迟睿渊的确是怀了这个意思。不过此后再相见,他是压根没这样想过的。
自知晓江瑟瑟是晏璎的朋友,他便也当江瑟瑟是朋友,再没生出什么想法。若说真有什么想法,也不是将她送人。而是……留为己用。
这话,迟睿渊更不敢说,只好闷声枯坐。
江瑟瑟牙痒痒,不想再跟迟睿渊废话,又不敢回白梅落璎去睡觉,只拿一双墨蓝水眸,瞪着头顶的墨蓝苍穹。
瞪了半晌,湖畔那头的假山后,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女人哭声。夜中听来,格外寒碜。像是来自地府的幽魂,正诉冤含怨,寻找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