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瑟站在雪鸢海前,瞧着晏璎翻飞的墨色衣裳,再听着周子彤婉转的歌声,不知为何,心里极为不舒坦。
她不舒坦,其余江匪却是极舒坦的。一个个瞧着江岸边郎才女貌的二人,看的是津津有味。晏璎与周子彤,被人看着也是津津有味。周子彤甚至在看到江瑟瑟时,刻意投来挑衅一瞥,似乎生怕不能激怒江瑟瑟。
江瑟瑟怎能不生气?她早便交代过,严禁游龙港的人与晏璎来往,周子彤倒好,不仅来往,还来往的像那么回事儿。
周子彤难道以为足可以做东跃国皇后?
江瑟瑟目光一闪,那一头的周子彤却已薄唇轻启,放开嗓子唱起歌来。
“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歌声婉转,带着些青楼薄幸儿的靡靡之声。听在人的耳畔,似乎正是这二月春花,三月柳絮,轻轻柔柔的拂动人最柔软的心。
这首词正是江瑟瑟当初卖给路小楼的,亏得江瑟瑟百来首诗词,这才奠定了路小楼九州大诗人的宏伟根基。
这一会子,周子彤竟把这个唱出来了。
江瑟瑟眉头一蹙,找不到理由不怒,立时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嗖”的一声射了一支银尾雕翎箭过去。
“铮……”
雕翎箭并未射中周子彤,也没射中晏璎。因,晏璎倏地抽出动情,一剑斜刺,便将那银色羽箭挑飞了。
羽箭直直没入泉眼旁的一棵冬青树,惊起阵阵嗡鸣。
江瑟瑟盯着那颤抖的羽箭,蹙眉走了上去。原本看热闹的江匪,一见这般情景纷纷做鸟兽散,再也不敢围观二人。
江岸边,便只剩下这么三人。
江瑟瑟走近,周子彤眼见晏璎救了她,不由得柔声道:“公子,若非你出手,岛主定然将奴家射死了……”言毕,竟还哭哭啼啼滚下泪珠来。
江瑟瑟冷声道:“我几时要射你的?射人先射马,你不懂这个道理,也不怪你。”
周子彤如何能懂?她不过是个江匪头子的女儿,虽是称呼小姐,实际也没读过几本书籍。便是弹奏乐器,听说也是从前过境的一位西域商人教授她的。
那些过境的西域商人,能入得什么流?
周子彤泪珠连连,转头瞧着晏璎,试图请晏璎做主。晏璎剑眉一挑,收起动情,望着江瑟瑟道:“我与周小姐在此听曲赏景,怎么瑟瑟你也有空来喝风?”
江瑟瑟冷冷一哼,不悦道:“听曲?江对岸明明就是矿洞,你站在这里不是听曲这么简单吧?”
晏璎眉目一挑,周子彤惊讶的看过去,果然见江岸那头,正是江瑟瑟新掘的砂金矿洞。周子彤一惊,怪不得她邀请晏璎赏景,晏璎便立刻同意,原来竟是为了砂金矿。
周子彤不肯相信,倒忘了继续装可怜,而是迟疑出声道:“公子,你真是为了那金矿来的?”
晏璎冷冷扫她一眼,抬起眼帘瞧着江瑟瑟,摇头道:“你不给为夫金子,为夫只好自寻出路。这里虽是游龙港,可却也是三不顾地界。你能掘了那砂金,我怎么就不能也顺道采掘一点?”
江瑟瑟嗤笑:“有本事,你采掘就是。只要……你能采掘到金子。”
没有工程师的指引,想要挖到金子纯粹做梦。那细细的金脉,若非瞎猫碰上死耗子,平常人是绝对找寻不到的。
江瑟瑟有此一笑,倒也是合理。
晏璎却不以为忤,反而满面得意。他俊朗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温和道:“你怎么竟把你那开山弟子给忘了?只要有他,要顺着你的方向挖点金子,总不成问题罢。”
开山弟子?
江瑟瑟目光闪烁,脑子里突然窜出来初语的名字。武定侯初语,的确是能够顺着她的金脉挖矿之人,毕竟跟随她学习了许久。
江瑟瑟秀眉微蹙,哼道:“不要以为你是东跃国新帝,初语便会帮你。初语,他帮的只会是东跃国。”
江瑟瑟挖到砂金的事情,不用多久定会传遍九州天下。到时候,想要顺着江瑟瑟的路线挖金子的人,绝不在少数。晏璎想要成为第一人,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晏璎虽未手刃生父,但终归是晏无荛死亡的促成者。不必想,也知道初语不会臣服他。
初语是三百年前开疆拓土的武定候后人,决不允许晏家江山蒙羞。自然,也不允许谋逆之人登上帝位。他臣服是只会是晏家皇室,只会是东跃国三百年基业,绝不是晏璎此人。
晏璎瞧着她十拿九稳的模样,浅浅笑道:“立后圣旨,我已命人传昭九州天下,不管是谁,怕是再不能与我争抢你。就算是武定候,他也毫无办法。你说,初语他会帮我吗?”
初语自然会,如果江瑟瑟是晏璎的皇后。
江瑟瑟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提着弓箭跑得飞快。晏璎一把拽住她,扬声道:“瑟瑟……异能之事我的确不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要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你的异能,更未想过要剥夺你的灵气!”
他说的很大声,手上的力道也不小。
江瑟瑟脸色阴沉,手中的弓箭顺势回收,砸上他的手臂,欲将他击退。
可惜,晏璎并未如她预料一般放手。他没有闪避。
没有闪避,弓箭重重砸在晏璎手臂上,登时便听得他一声闷哼。他也是有血有肉的男儿,自然也晓得疼。
江瑟瑟一惊,晏璎已夺了她的弓箭,将她的一双细白小手紧紧握住。
“瑟瑟……”
晏璎低声唤,江瑟瑟还未回答,一旁的周子彤却哭开了。
“公子……公子你……”她哭得呜呜咽咽,全然没有一丝淑女形象。江瑟瑟冷冷瞧着她,便听晏璎不耐道:“我与我的妻子说话,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他言语冷厉,并无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跟随在晏璎身后的一干死士,当即拔出长剑,“唰”的一声横在了周子彤跟前。
周子彤一愣,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一转身,捂着脸顺着江岸匆匆跑远了。
江瑟瑟冷眼瞧着跑远的周子彤,挣脱晏璎的大手,冷笑道:“你还不去追?”
晏璎冷着脸收了手,沉吟道:“我要追的人,就在眼前。”
不得不说,晏璎委实是个很浪漫的人。从前当着九王爷是这样,而今当着昌九帝君,还是这样不顾大局,眼中只有江瑟瑟一人。
江瑟瑟被他这一句情话镇住了。
镇住归镇住,江瑟瑟目光一闪,却以为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她猛地一转身,留晏璎与小七等人杵在岸边,独自一人提着弓弩冷冷去了。
“小姐……“
小七的话卡在喉咙间,终归没有说什么。
……
晏璎定是早料定了江瑟瑟的脾气,自带了干粮铺盖木头等物,竟就那么住在了江岸边的泉眼处。
自然,虎啸堂肯定是不再欢迎他,游龙港其他地方,则更加不敢招呼他,
晏璎对众人的态度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每日里从简陋的木屋中走出来,先命小七烧了泉水泡茶。
一杯香茗下肚,洗漱完毕,他便搬一把椅子坐在江岸边,欣赏游龙港美景。说实话,这么看去,他还真像是南飞来此的野鹤,处处透着闲散姿态。
不过月余,西螺江边尽是他的身影,倒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说来也怪,江瑟瑟极不待见他,可为什么却没派人撵走他呢?
江匪们还在迟疑,摸不清楚岛主心里究竟是怎么状况,自然也开不了口。如此又过一月,外头传回来的消息却令人咋舌。
首先是东跃国新帝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竟要做鳌国的附属国。换句话说,新帝晏璎放着皇帝不要当,竟要去做鳌国的异姓王爷。
这可真是惊掉了天下百姓的眼珠。
其次,鳌国帝君诸葛魏竟然回来了。
这两个消息简直是太重磅了,惊得游龙港江匪们纷纷跳起。不说晏璎为何一下子要将国土拱手送人,但说诸葛魏的归来,就显得十分诡异。
幻境台开启和关闭,过去这么久,天下百姓早就知晓的差不多了。晏璎如何当上皇帝,诸葛魏如何失踪,茶肆里头说书先生将细枝末节,翻来覆去的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鳌国,已多日没有帝君。虽然鳌国皇室宗亲也想要另外推立一位新君,但不知为何一直没能成功。据闻,是士大夫澹台鹤一力阻止,但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今,诸葛魏归来,想来帝君这个炙手可热的职位,自然还是他的。
江瑟瑟听得消息时,目光微闪,转头道:“晏璎成日呆在游龙港,何时做了决定要归顺鳌国?”鳌国这样不费一兵一卒便捡了一个国家,还真是赚了。
陈善有板着面孔,沉声道:“鳌国皇帝一回炽离城便宣布,得凌龙者,得天下,得昆仑者,泽苍生。还说他已在幻境台得到了凌龙锁,将要一统九州天下了。”
诸葛魏当初与晏璎在山洞中打斗,此后再无踪迹,怎么竟突然得到了凌龙锁?江瑟瑟当日在虚空世界,可是亲眼见凌龙锁与昆仑玉合二为一,成为了金绯色巨龙。
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而且,诸葛魏一宣布得到了凌龙锁,晏璎便将东跃国拱手送人,这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江瑟瑟思忖片刻,觉得鳌国与东跃国委实不****的事儿,谁要做皇帝也是与她毫不相干的。她操什么闲心?
江瑟瑟抬起眼帘,冷清道:“叫上弟兄们,今日再挖砂金。”
陈善有垂下头,恭谨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