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乖乖趴在床上任由两人抚摸的小猫突然喵的一声叫了起来,瞬时从床上蹦起,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它那尖锐的爪子便实实地抓伤了初阳的肌肤。
“啊!”初阳吃痛地大喊了一声,月香赶紧上前查看,道:“呀,小姐你的手!”
于正业正好与陈力水从书房里出来,听到初阳的喊声也赶紧推了门进来,问:“阳阳,你怎么了?”
初阳看着已经钻到枕头下去的萌萌,道:“没事,就是被萌萌抓了一下。它刚才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于正业一看她手上的血,暴跳如雷地对月香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医生!路边捡来的畜生也敢在家养着,快抓去扔了!”
“是。”月香应了一声,让门外的用人去叫了医生,然后转身就要上前去抓萌萌。初阳却一下子挡在她的前面,道:“爸爸,萌萌向来很乖的,它刚才一定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孟丽丽终是站了出来,她抬眼看了看陈力水,道:“于伯伯,是丽丽的指甲太长,刚才不小心夹到了萌萌的尾巴,初阳喜欢这小家伙,您要怪就怪我,不要把萌萌扔掉了。”
于正业方才正眼打量起这个随着初阳一起回家的女生,只见她虽是与初阳一样穿着女校的校服,却愣是将领口的扣子换成了花朵的模样,裙子上还绣上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尽显小女子爱美俏皮之态,那双看着他的眸子,也正如秋水般盈盈惹人怜。
陈力水也出了声,道:“是啊,老爷,这小猫是小姐那日自高少爷车上下来的时候带回来的,怕也是高少爷送的,让下人给它剪剪指甲,防着点便是,要是扔了,小姐怕真要伤心的。”
于正业抬眼看着初阳,似是在无声地问她陈力水说的是不是真的,萌萌也像感受到了周围危险的气息,这会儿倒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初阳的身后。
于正业方才道:“罢了,等会儿医生到了先让医生看看你的手。”
所幸小猫是干净的,初阳的手除了破了点皮并无大碍,但自那以后孟丽丽却是以弥补对初阳的愧疚为借口,往于公馆去得更勤了。
那一日正好是礼拜六,下午没有课,又是难得的好天气,两个小女生便到了后花园去晒太阳。
萌萌变得比之前活泼了不少,一放到草地上便撒了欢地跑。初阳叫月香去楼上把无线电打开,对孟丽丽道:“丽丽,你知不知道来上海之后,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亲近的朋友,之前不管是上学还是玩耍,陪我的就只有月香。”
孟丽丽道:“你是于家的大小姐,按理说,想与你交朋友攀关系的得打破头才是。”
初阳却是叹了口气,道:“做这个于家小姐有很多时候也很无奈的。”
月香去把无线电打开之后,又给她拿下来一块画板,道:“小姐,你好久都没有画画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就画一张吧。”
初阳看了看孟丽丽,便道:“也好,丽丽,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我就给你画张画可好?”
孟丽丽抬了抬眼,道:“好啊,不过你要把我画漂亮点,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直接拿着做我的宣传画报。”
初阳笑着道:“好,那你要跳舞吗?”
孟丽丽道:“当然要!”
月香与萌萌在一边玩耍,偶尔还能听到一声:“啊,我撞到萌萌的屁股上了!这小东西停下怎么也不说一声!”两个小女子当即笑开,那爽朗的声音只让这花园的花草都随着摇摆了起来。
高天磊听说初阳受了伤,那天也带了一些补品来看她,他告别了二太太便来到了后花园,正好看见这样一幅大好的景色。
无线电里响着的是悠扬的西洋曲子,身着白色长裙的孟丽丽正翩翩起舞,初阳披了一件淡青色的单衣斗篷坐在花坛边上,手握铅笔,时不时地抬头与孟丽丽对笑,阳光透过树枝打在她的颊边,眉眼弯弯,灵秀如画。
孟丽丽早就看到了高天磊,脚上的动作停了停,刚要叫他,却被高天磊拿手晃了晃止住,似是顽皮的小孩子那样蹑手蹑脚地走到初阳的身后去。
初阳正要画孟丽丽飘舞的长裙,见她不动了,便抬了头嚷道:“丽丽,你怎么不跳了?我还没画完呢!”
“你画得真好。”
孟丽丽没有说话,高天磊却是突然在她身后出了声。初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拍着自己的胸膛,埋怨道:“高大哥,我要被你吓死了!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高天磊却笑了,道:“是你自己画得太入神,怎么还怪我了?”
孟丽丽也笑出声来,初阳恍然大悟,道:“好啊,丽丽,你刚刚还说是我的好朋友,竟联合高大哥一起骗我。”
孟丽丽道:“我哪儿敢啊,不过是被高少爷给迷住了,成了同谋。”
高天磊有些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总觉得一个小女孩这样太过轻浮。他笑了笑,也不接话,只是看了看初阳,问:“怎么样,手上的伤好点了吧?”
初阳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道:“不过是破了皮,早就没事了。”她看了看他身后拿着的东西,问:“怎么,你给我带了礼物吗?”
高天磊将那袋子打开,拿出来的竟是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初阳新奇地哇了一声,道:“好漂亮的风筝。”又看了看那袋子下面,竟还有两个穿着红衣服的小泥人。
高天磊将那小泥人拿出来,小声道:“我可不敢送你这种东西,走吧,我受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初阳自是能猜到这送礼物的是谁,高天磊刚要拉着她走,她便哎了一声,道:“可是丽丽…”
高天磊道:“那人只叫了你,旁人我可不敢一起带了去。”
孟丽丽在一边早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便知趣地先开了口,道:“初阳,你就跟高少爷去吧,那个电影导演下午约了我去试戏,我也要走了。”
初阳有些尴尬,还未说什么,高天磊倒是先开了口,招手把候在一边的常胜叫过来,道:“常胜,送孟小姐回去。”
孟丽丽被送走了,高天磊也一路载着她从城中到了郊外。
虽已入秋,那田间的绿色却尚未褪尽,瑟瑟微风吹来,那金黄色的稻田里便如波涛汹涌的海,星星点点的绿随风荡漾,让人的心也随着轻轻摇晃似的。
她本以为就要在这个地方停下了,没想到高天磊却是继续开着车往里走,直到开到了一个被尖锐的铁蒺藜围起的场地前才停了下来。那门前拴着几条黑色的大狗,见她下来,便开始拼了命地狂吠,直吓得她小脸惨白,下意识地朝着高天磊的背后躲。
唐汉生先行走了出来,对那几条大狗做了几个手势,大狗果真就安静了,竟还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呜呜叫。他走到两人跟前来,道:“高少爷,于小姐。”
初阳这才稍稍回了神,问:“这是什么地方?”
唐汉生道:“这是白爷带人打枪练拳的靶场,于小姐不要害怕,白爷就在里面等着您呢。”
说完,便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当她看到他手握短枪,眼神冷清而又凶狠地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枪射死的时候,他是帮派中人的可怕念头突然就在她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那小兔子中枪之后,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她的手心也开始发凉。
唐汉生见仇少白收了枪停止射靶,赶紧跑上前去,道:“白爷,高少爷跟于小姐来了。”
仇少白装弹匣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果真看到她面色发白,一脸害怕的样子,当即面色一沉,怒道:“谁让你把人带到这里的?!”
唐汉生一个激灵,仇少白把枪摔在他的身上,“去,让他们都散了,今天到此为止。”
“是。”
仇少白快步跑到两人身边来,竟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那般,搓了搓手,道:“初阳,你来了。”
高天磊见他这样子,却是笑了,将初阳往前一推,推到他身前,如释重负,道:“好了,人也给你带来了,我这个烟幕弹也该风来散场了。”
仇少白道:“天磊,谢谢你。”
高天磊回了一句:“虚伪!”说完便大笑着转身,故作潇洒地背对着两人挥了挥手,道:“这天下能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怕是只有我高天磊一个了。你们有什么悄悄话便赶紧说吧,我也要去会我的莺莺小姐了,咱回见。”
初阳这才笑开,抬起头来看着仇少白。仇少白本已做好说大道理解释刚才用枪射小兔子的事,却没想到她竟开口说了一句:“少白,你也教我打枪吧。”
仇少白一愣,道:“怎么突然要学这个,女孩子拿枪很危险的。”
她却道:“什么都不会才是最危险的,现在的我就像是这只小兔子一样,爸爸身在高位仇家多,校庆上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也不想自己再有危险时,任人宰割。”
他将她的手握住,道:“傻丫头,我可以保护你的。”
她摇了摇头,道:“那万一你不在我身边呢,就像这段时间,我都找不到你,你又如何保护我?”
仇少白的心里突然有些酸楚,那样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初阳还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突然被他抱在了怀里。
身边尽是些拿着枪把来回走的小弟,全都偏了脑袋往这边瞧,初阳一下子连耳朵根都羞红了,轻叫了一声,要挣脱他的怀抱,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却是仿若未闻,干脆将她拦腰抱起,也不说话,就那样一路抱到了办公室里。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解释道:“前几日,义父让我去山东处理的事缠人,所以才耽误了回来的日程。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好不好?”
她瞪了他一眼,“仇少白,我不喜欢你这样一消失就找不到。”
他嗅着她的发丝,笑道:“那要不以后我黏着你。”
她哎呀一声,嚷道:“仇少白,我讨厌你!”
仇少白笑道:“要是讨厌,那你还要跟我学打枪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同意了?”
他点点头,道:“不过我还有些事,晚上又要走了,等我下次回来好不好?”
她听到这话,又嘟起了嘴来,道:“怎么,你还要走?这次又是多少天?”
他道:“很快。我再回来就去跟于会长提亲。”
她瞪了他一眼,“你都说过好多次了,谁知道是不是又骗人,我看你非得要等到我跟高大哥被推到花轿上了才急是不是?”
他紧紧拥着她,道:“这次是真的,相信我。”
她噘了噘嘴,道:“那你要怎么证明呢,或者,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刁难,便从腰间拿出那把被她找回的佩刀,笑道:“这把刀你拿着,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短刀,若我没回来娶你,你就把它送去官府,这刀柄上的凸起是城南码头仓库的钥匙,那个仓库里面都是禁品。”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那短刀推回去,“我才不要这个呢。”
他笑了一声,将佩刀牢牢地按在她手心里,道:“你不是问我要证明吗,这钥匙后面就是我的性命,我把性命都交给了你,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初阳这才接受了那把重似千金的佩刀,道:“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娶我,我狠起心来很可怕的,你要是负我,我会真的拿这把刀要你的命。”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拿着刀在他的脖颈处比画,本想发发狠,却没忍住,自己先笑了。
他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有些分不清真假地重复道:“好,要是我负你,你就拿这把刀来取我的命。”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现在还有些时间,你想要做些什么?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她点点头,变回乖巧的模样,道:“好。”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照亮了两人唇边的笑,林中清新的空气弥漫在靶场上空,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花的气息,还是泥土的气息,涩涩甜甜扑面而来,只让人迷失在其中而忘了原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