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宝亲自跑到开封道台,申述了赊店街两场战斗经过。由于桑大人据理力争,道台衙门终于同意,在厘金总局的东边,派驻了军队,设立了统领署。有了军队撑腰,赊店人的安全感加强了,生意转旺,这可以从鸣翠楼和滴香阁夜夜灯火通明,笙歌不绝看得出来。赛貂蝉的生意虽然兴旺,却挡不住岁月对自己容颜的侵蚀,脸上的白粉越涂越厚。阳光下,赛貂蝉大笑之时,与她对面的人,在闻到浓香扑鼻的同时,总能够看到赛貂蝉面部周围,必定飘荡着亮晶晶的粉粒。美中不足的是,赛貂蝉没少在会首们面前,偷偷地抱怨那些军爷,说这些凶恶的家伙,没有少到她这里吃白食,这皮肉钱真不是好挣的。
按道理说,厘金总局是不管理政务和民事纠纷的,可这个桑大人就是爱狗咬老鼠,多管闲事,有时候也处理些当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官职大,南阳府署和信阳府署听任他胡作乱为,没有人敢于干涉。街上发生了纠纷,人们要到县城去评理,自然太远,既然桑大人是官老爷,没有不管的道理。久而久之,桑宝办理了不少案件,让人们弄不清他到底是收厘金的,还是当县令的,厘金总局到底是收税的,还是官府衙门。当然,难以处理的棘手案件,桑宝还是推给地方办理。
就在捻军这一次进攻赊店没有得逞以后,住在昆阳的洋牧师詹姆斯来到厘金总局,要求桑宝桑大人帮助调查一件事儿。
桑大人知道皇上既恶心洋人又不敢得罪洋人,也采取了同样的态度,表面热情内心冷淡地接待了这个洋鬼子詹姆斯。
詹姆斯对桑宝说:“密斯特儿桑,我们大英帝国有一个原来在赊店镇传教的教士叫西门蒙斯,不幸中了赊店刁民的圈套,购置了几批叫做什么‘壮阳补肾丹’的中药丸子,经过我们国家技术人员化验,里边含有大量的鸦片。我们国家的外交部照会你们国家,派我来调查此事,希望密斯特儿桑给予配合,协助我破了此案。”
桑宝同詹姆斯打着哈哈,说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詹姆斯说的一点也不假,冯贵鲜真的在那种壮阳补肾丹里,掺进了烟土。按照冯贵鲜的设想,就是要借用这种隐蔽的方式,把西洋鬼子坑害中国的鸦片烟土,返销进英吉利,也让洋鬼子吃了上瘾,就可以报他们欺凌中华民族的一箭之仇。
西门蒙斯运回去的第一批药是让人试用的,效果奇佳,果然在第二批就打开了销路,用过的洋人没有一个不愿意继续服用,花再高的价钱也在所不惜。洋人本来就瞧不起中医中药,有人听到在英国本土竟然有中药丸剂销售,从贸易保护主义出发,立即报告了有关当局,查封了没有出售完的药品。已经上瘾的洋人游行示威,到当局大闹,说这种药“麦瑞古得”,当局觉得很奇怪,想不通这批洋人的魂灵,怎么被东方黑丸子给迷住了。侦探们经过秘密调查,终于发现这种神奇的药丸中暗藏的玄机,又查出原来是到中国进行间谍活动的西门蒙斯运回,就紧紧地盯上了西门蒙斯。英国外交部密电责成西门蒙斯回国,就是那次西门蒙斯再次到赊店购进了一批“壮阳补肾丹”药丸,做着发财梦返回故土之时,刚刚走下渡轮,就被英国侦探逮捕了。西门蒙斯问清自己的罪名之后,长叹一声:“The Chinese are really horrible , they are difficult to cope with!”(中国人太可怕了,不好对付!)
事情不难查清,桑宝很快就查出是亚医圣冯贵鲜玩的把戏儿,把冯贵鲜抓进了厘金总局。
桑宝安排洋大人詹姆斯住下,自己亲自审讯了冯贵鲜。冯贵鲜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儿,说自己的职业本来是济世救人的,哪有坑害人的道理?自己确实生产过“壮阳补肾丹”,不仅给了西门蒙斯,而且也让江海阔用过。不说外国人,连我们中国人都用了。桑大人你可以仔细想想,我冯贵鲜做人向来光明磊落,哪有坑害自己朋友的道理?
桑宝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冯贵鲜八成在药品里做了手脚。再说,江海阔已经作古,死无对证。他本来在骨子里就讨厌洋鬼子,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这个医术高明又富有正义感的药店老板,就不再难为他,并且决心要保他,暂时让人把他扣押起来,然后去和詹姆斯交涉。
桑宝对詹姆斯解释说,你说的那种药丸,确实是在赊店镇上带走的,但药是真药,药效很好,货真价实,配方中根本不含什么烟土。我们中国人也用,不存在坑害英国友人。
詹姆斯当然不相信桑宝的说法,执意说中国人坑害了他们,药品经过化验,确实含有鸦片。
桑宝狡辩说:“我这个赊店的商家历来最讲诚信,如果真的像你洋大人说的那样,这些药品漂洋过海那么远,肯定是中途有人调包了。”
詹姆斯连连摇头说:“那种药品是经过蜂胶密封的,绝对不可能有人调包。”他要求桑宝将人犯交出,他们要带回去审问。
桑宝义正词严地说:“洋大人,恕本官不能从命。我们找到的嫌疑人,毕竟是我们大清帝国的子民,哪有交由贵国审问的道理!”
詹姆斯见桑宝坚决不把冯贵鲜交给他,丝毫没有办法,只得悻悻地回了昆阳教会。这场民间外交活动,以中国人的胜利而告终。
桑宝礼数周到地送走了詹姆斯,专门和戴广兴等人,在永隆统酒家为冯贵鲜办了一场压惊表彰的酒宴。
众人听桑宝大人说了事情的经过,无不开怀大笑,既称赞桑大人办得好,又称赞冯先生有骨气,为咱赊店人争了口气,为中国人争了口气!
冯贵鲜一手制造的这个奇闻很快传开了,人们交口称赞冯贵鲜,说他不但是神医,还是奇医。英子和那个刘玉坠产下的遗腹子,一直在冯贵鲜家寄养着。在冯贵鲜夫人精心照料下,那个婴儿已经学会走路,正在牙牙学语。因为江海阔在世时,曾经找过冯贵鲜要打胎药,冯贵鲜当然清楚刘玉坠肚里的孩子是江海阔所为,早已不念旧恶了,反而庆幸自己总算为江家保留了一个后代。冯贵鲜为他起了“江英豪”的名字,意思是称赞和纪念江海阔,把江海阔奉为赊店街上一代豪杰之士。江家其他门分的人,无心领养这个孩子,冯家自此算多了一个孩子。等到江英豪长大后,与江家的族人胡称乱喊,到底也没有弄清真实的辈分。
英子小小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的伤痛,心灵虽然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但在冯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又有冯国栋朝夕相伴,没有影响到学业,基本上和冯国栋齐头并进,各有千秋。两个孩子在冯贵鲜和师傅的教导下,立志报国,报效赊店街的父老乡亲。戴广兴曾经和冯贵鲜争过江英子的抚养权,冯贵鲜说什么也不给戴广兴,说这是江海阔托孤于他,自己不能违背故人的意愿。戴广兴拗不过冯贵鲜,要求提供给江英子抚养费,说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死去的朋友,冯贵鲜只得答应了他。自此,戴广兴经常到广和堂看望江英子,如同己出。冯家和戴家过往甚密,小英子得到了两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温暖。
戴广兴和宋万青两个人另外办了一件大事,就是他们二人除了在赊店街经商的晋陕两地商人中间集资修复山陕会馆外,因为资金不足,又专门分别到两个省的总会,募集资金,再一次筹措到大量的金钱,用于山陕会馆的重建事宜。统计起来,三地共筹措到重兴山陕会馆资金三万两千八百五十八两纹银。经过反复测算,资金的缺口仍然巨大,再建一座春秋楼已经没有可能了,而且春秋楼原有的建筑上,由于大火焚毁,所有材料已经不能再用,就连基层的青石条,也都烧炸了,一直延伸到下面三四尺深,全是焦土碎石,重新起架已经没有必要。
宋万青亲自主持了山陕会馆整修和同乡会账目公示业务,经过晋陕两地商人反复磋商,决定在悬鉴楼的正对面,建一座大拜殿和一座大座殿。
大拜殿用于商人聚会与祭拜关公,所以称为“大拜殿”,后边的大座殿主要用于安置关公的神位,所以称为“大座殿”。
经过充分设计和论证,两座大殿于咸丰九年秋月相继破土动工。
春秋楼也被清理出基座,成了一片空地,由于两座大殿占据了原来训练练勇的场地,戴广兴就让练勇们在春秋楼的地盘上练武,练勇们在这个地方训练,牢记镇耻镇辱,暗含着深刻的教育意义。
经过三年多的不懈努力,到了咸丰十一年春,寨垣及城门全部竣工。山陕会馆也修缮一新。
南阳知府顾嘉衡欣闻后,亲自前来视察。
顾嘉衡首先去拜会桑宝桑大人,桑宝近来面临即将卸任,整天沉醉在美酒里,一醉就是三天起不来,顾知府只得作罢,在委署统领赵建民和戴广兴的陪同下,见到这九门九关、十八里寨垣修得如此壮观,大喜过望。这个顾知府诗文俱佳,在戴广兴和赵建民的怂恿下,欣然命笔,为城门分别题写了匾额和楹联。为了避讳皇权,专设的水门口不是人行通道,只题了“源流门”三个字,没有题写楹联。其中有几副堪称佳作,照录如下:
西北门被顾嘉衡命名为“乾雍门”,题联为:
乾坤万里春光满
维护一朝治花神
正北门称“庆裕门”,题联为:
庆云景星盛世瑞
裕国便民全余晖
……
其他城门,分别起了“迎旭”、“炳文”、“扬武”、“挹爽”等好听又略显古怪的名字,所题楹联无非都是些溢美之词,不一而足。戴广兴让人镌刻成石匾和石联,分别镶嵌在城门门额和两边。这一系列工程完工以后,赊店街一派新貌,人们仿佛忘记了世事纷乱,沉浸在盛世之中。
正是:
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废墟之上可建新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