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弄皇帝佬府县丢官帽
智斗侵略者官民办外交
开完公祭大会,孟祥贻又在春秋楼留下的断垣残壁前,久久驻足,心里无限怅惘。在他的脑子里,不时浮现出春秋楼雄伟壮丽的英姿,浮现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精美雕塑,很庆幸自己有眼福,在上任伊始就来到这里,欣赏到了这座中华一绝的宏伟建筑。他完全没有料到,那次观赏,竟是惊鸿一瞥,最后一别,中华一绝真的成了一绝,从此在神州大地上绝迹。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雕梁画栋看不到了,关公手捧《春秋》孜孜不倦地阅读看不到了,连自己在这里题词作跋的那个得意之笔,自然也看不到了。孟祥贻心里对捻匪充满愤恨,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只知道烧杀掳掠,哪里知道这是价值无法估算的国之瑰宝!孟祥贻当年的心境,就和现在的国人面对着圆明园的心境差不多。但他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因为这里毕竟有几十条惨死的冤魂,为赊店多少人家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相比之下,晋陕两处商人留下的宝贵遗产又算不了什么了。
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死者不能复生,生者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过了一段时日,赊店的七十二条街、三十六条胡同,再一次活泛起来,人们把悲伤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为了生计和赢利,人们重新进行着无休止的经营和劳作,市面上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在一段长长的时期里,赊店街上的人们,经常缅怀江海阔、常华远、段如霖等逝者生前的往事,人人认为杀张国正、苗赞圃、陈小黑和刘三的头祭奠他们,正是报应不爽。人们尤其痛恨强善、张狗留、陈小黑、苗赞圃和王党这几个本地人,说他们吃里爬外。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正是这几个坏家伙,为赊店镇带来了沉重的灾难。人们并不知道王党到哪里去了,不过是骂骂而已。
殊不知,王党这个贼人,正是用赊店街熊熊燃烧的烈火,洗净了灵魂。
那天,王党下令点火后,没有多大工夫,就开始心惊肉跳。他望着在烈火中惨死的乡亲们,忽然领悟出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胜利感觉。他迷迷糊糊地离开现场,先走到自己曾经经营过的高占春家的门面房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凭空向高占春家祷告了一阵子,然后骑上马,信马由缰向北走去,一心一意地寻找人间净土,一个念头占据心灵,就是要皈依佛门。他没有去陌陂北边、二郎庙街东山的大寺,而是一路向西北行进,穿过广店、皇路店、南河店这条古驿道,一直走进了远近闻名的南召县境内的丹霞寺,谒见了驻寺的大方丈,说自己罪孽深重,要求剃度出家。方丈见他十分虔诚,颇有慧根,念了声佛号,一只手按在王党的头顶道,阿弥陀佛,浪子回头,金银难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问他从何处而来,是什么孽障,就命小沙弥端来清水,自己亲自执刀,把王党的六根剔除干净。
打那以后,丹霞寺里多了一个终日除了念佛吃素,从来沉默寡言的道行和尚。这个道行和尚,苦修苦练,在刚刚剃度之后,往往在课诵时痛哭流涕,让其他和尚觉得纳闷。后来渐渐地不再哭泣,那双空洞的眼睛,又让人觉得可怕。晨钟暮鼓中,道行和尚超然物外,尘缘绝无,僧众认为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得道飞升,但谁也套不出他来自何处,因何出家。直到临近圆寂时,道行和尚终于向方丈大师及师兄弟们痛陈了自己犯下的罪恶,央求僧众把他的臭皮囊葬回到赊店附近。
时光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王党这个人早已在赊店街的人们记忆中逐渐淡化或者消失。僧众将道行和尚运回到赊店附近掩埋时,人们只知道又多了一个和尚坟,并没有详细过问过这个道行和尚究竟是何许人也。又过了几十年,孙中山先生的北伐军队路过赊店和南召,出于对捻军排满抗清的认识,出于政治需要,有人考证出这座坟竟是农民起义领袖王党的归宿处,颂扬王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给予了充分肯定。就这样,一个自身认为犯罪的王党,一直被后人糊里糊涂地当做农民英雄凭吊了许多年头。这是后话。
再回到那段疾风苦雨的日子里。话说桑宝桑大人在邱联恩的官军撤走后,对于这场惨绝人寰的浩劫,气愤归气愤,毕竟想到自己上任以后,何怀珍等人对自己的种种好处。而且为了防止桑大人奏本,何怀珍及邱联恩及时地向桑大人送来了巨额贿赂,桑宝就忍下了这口气,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并没有向上奏报。
就在何怀珍、邱联恩等人暗中庆幸把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了烟儿。由于十里以外没有真信儿,远远近近有一种讹传,说捻匪猖獗,疯狂作乱,近日南阳府、裕州县城相继在捻匪的强攻下失守。这个讹传,一直从开封府传到北京,传到紫禁城里,传到咸丰皇帝耳朵里。咸丰不再相信僧格林沁的捷报奏折,下诏责成陕西巡抚英桂调查此案,并复奏朝廷。英桂派员到了南阳府,发现南阳府并没有陷落,而且裕州县城也好好地被官府控制在手里。在何怀珍、邱联恩等人诚惶诚恐的迎接下,巡按大吏住进了南阳府署东边大察院内,隆重升帐,开始展开调查。巡按大吏没有立即拘捕何大人和邱大人,只让这两个罪臣不得远离,随时接受讯问。何怀珍和邱联恩非常恐慌,使尽千方百计为自己开脱,反复辩解发生在赊店街的惨剧与自己没有太大责任。
英桂派出的巡按大吏得了这个肥差,在察院里花天酒地地住了十几天,发现事件并没有皇上那边严词切责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是捻匪袭扰了赊店古镇,放火烧了春秋楼和一批建筑物,杀死了一批赊店顶尖级的富豪、抵抗顽匪的练勇和无辜的百姓而已。但他仍然借题发挥,狠狠地敲诈何怀珍、邱联恩及孟祥贻一笔,满载而归。
巡按大吏回到西安,向英桂做了全面禀报,并且信守承诺,为何怀珍和邱联恩等南阳官员开脱罪责。英桂一点也没有给这个巡按面子,因为他知道皇上为这件事儿相当震怒,不敢草率处理,一面上书朝廷,说明情况,请皇上放心,一面以“上报迟缓”的罪名,将南阳知府何怀珍、裕州县令孟祥贻等立即革职查办,摘其顶戴花翎。南阳知府换成了顾嘉衡,裕州知县换成了樊钟秀。在倒台的几个官员中,最难过的是孟祥贻,因为他费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个位置,屁股还没有暖热,成本还没有来得及回收,就丢了官职,失魂落魄地滚回了大名府南乐县老家。
没有了江海阔,人们推举戴广兴为新一任寨主,江海阔的老表方万勤没有再与人争议该不该称“寨主”还是“镇首”,“戴寨主”的名号从此正式确立起来。其余各省的商会头目均由本省商人自行推举,产生了新的会首,如晋陕两地的商会,戴广兴把自己的会首职位让给了年轻人宋万青。
戴广兴上任以后,励精图治,不仅重新组建了团练,而且责令各商社、神社和社火团体分别成立了防卫组织,号称“九队、十五社”,防卫力量大大加强。戴广兴要求这些自卫组织,遇有匪情,以牛角号为令,一处遭匪,四处呼应。
一次比一次沉痛的教训,促使赊店人对于修筑寨垣,产生了更加高昂的积极性。人们踊跃捐资、集资,出工出力。桑宝大人也奏明朝廷,从各地征收的厘金中,加征一小部分,弥补修筑寨垣、城门的资金不足。按照原来的设计规划,戴广兴组织劳工,没明没夜地苦干,仿佛多一段寨垣,就多一份保险。
咸丰八年的春天,赊店街又相继受到土匪和捻军的袭扰。大寺山土匪崔二蛋伙同禹州的杆匪王泰首先进攻赊店,他们与流动到街上的戏班子勾结在一起,提前派出了一些匪徒混进戏班子,住在庄王庙里,满以为可以得手,却不料被百倍警惕的赊店人发觉,清理了庄王庙的暗探以后,又把崔二蛋和王泰的匪众追杀得屁滚尿流,让他们偷鸡不成白白丢了一把米。
等捻军余部再来犯境时,麦梢即将发黄。还有少部分寨垣没有修成,戴广兴安排人把这些缺口用杉篙筑成木寨(后称木寨口),有效地防卫了赊店。因为城池坚固,寨民防守严密,捻军强攻了两个昼夜,也没有攻下,只得无功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