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七爷不能动弹,不会说话,最伤心的还有一个江英子。在江英子心目中,爷爷是她最亲的人。下了学,小英子一定要守在爷爷身旁,不管爷爷听见听不见,都要给爷爷背书,江七爷仿佛记不得事情了,根本不理这个最钟爱的孙女,奶奶让她去和自己的妈妈睡觉,小英子说啥也不去,还是刘玉坠说,英子,要不然你跟我做伴吧,大奶奶正要阻拦,不料小英子竟然同意了。从此,小英子总是在给爷爷背书后,跟着刘玉坠去睡觉。
再说那天邱自厚从家乡返回衙门,打定主意要闭门谢客,因为脸上的两道抓痕,实在有碍观瞻。江海阔来请,刚刚推辞掉,曹敬生又派人催促他去裕州县衙,这就不能再推辞了。邱自厚临走时,把两个心腹叫来,责令他们抓紧把红艳姑娘叫来,两个心腹说,大人放心,我们会抓紧办的。
邱自厚在去裕州的路上,以为曹知县不过是宴请自己,心理上没有太大的压力。因为过去分派厘金任务,曹敬生历来并不需要邱自厚直接去县衙。谁知到了县衙,衙门外已经有重兵把守,岗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邱自厚胆战心惊地被人引进了衙门,到了曹敬生经常秘密议事的暖阁那里,见到三个威风凛凛的大官,忙不迭地跪下叩头请安。曹敬生对他介绍说,这是僧格林沁大帅派来的翼长舒通额、副都统克蒙额和南阳总兵邱联恩。
邱自厚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大官,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终于弄清让他来的意图,不过是让他们在县城和赊店两处,征收粮食、布匹、芦席等军用物资,还要征收一万两白银,补充军需。舒通额说,僧帅要我们告诉你们这些地方官员,眼下有曾国藩的湘军和李鸿章的淮军,在江宁府(南京)与太平军那些长毛子作战,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捻子队伍原来归顺了朝廷,结果张乐行这个贼子,言而无信,暗中与洪秀全勾结,又一次反叛了朝廷。余部赖文光开到内乡、西峡一带,疯狂作乱。僧帅腾出手来,派我们前去进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地方上要给予大力配合。
克蒙额一直没有说话,邱联恩说,此事我已经和知府何怀珍何大人议定,军械补充由南阳操办,粮草由裕州操办,饷银由赊店操办,这是军令,军令如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办得了,是对皇上忠心效力,办不了,摘顶戴事小,掉脑袋事大,请二位大人看着办!
邱联恩说话这么强硬,让邱自厚吓了一跳,我的妈呀,一时半会儿上哪里弄这么多的银子?搞不好脑袋就要搬家,这可不得了,当下硬着头皮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曹敬生补充说,邱大人,你应当明白,这可不是本县强加给你的重任,三位将军亲自坐镇,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军半个月以后就要开过来,一点也马虎不得!
邱自厚听说还要有半个月时间,略略放下心来。曹敬生也没有留下他一道吃饭,邱自厚自然无心在县城逗留,加紧赶回赊店。
一路上,邱自厚心里不住地盘算,要征收这一万两银子,至少要加码两千两,才能勉强拿下来。反正要足顶实数上交够一万两,不加码显然是不行的。如果有些节余,自己也许有一点甜头,花在红艳身上,还是不错的。可是,一想到这么大数额,邱自厚还是头皮发麻。年内加征的那两千两银子,自己动了那么大劲儿才收得上来。赋外加税,已经惹得多少商户心怀不满,出现了不少商人与厘丁吵吵闹闹、厮厮打打的场面。没有过多长日子,这一万两银子又像泰山压顶,砸了下来。要从地面上刮出来这么大一笔钱财,实属不易,不知要扒出多大乱子,才能见效。想想几个将军恶狠狠的模样,邱自厚不禁胆寒,这顶官帽戴在头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搅在里边,真不如不当也罢。到了这个时候,邱自厚觉得,自己承担的使命,如同弹花槌塞进了屁眼儿里,进退两难,不由得一阵阵烦恼袭上心头,不亚于江海阔遇到的烦恼。
年内年外,强堂贵的身体基本康复。邱自厚的两个心腹找到强良,要红艳抓紧到局子里上工,强良无奈,只得把爹爹托付到姑妈家里照管。强良的姑妈和强堂贵听两个心腹说,邱自厚给红艳的例银丰厚,倒有点感激邱大人,嘱咐红艳姑娘,好好伺候这个好心的邱大人,这是咱们小门小户人家求之不得的好事儿。一个心腹阴阳怪气地说,是啊,要不是强良抗匪立了大功,这样的好事还轮不到你们家呢。红艳也觉得,如果能够挣些银两,家里宽裕了,自己和强良的喜事肯定会办得风光一些,于是,稍加收拾,就跟着两个心腹到厘金局报到。
邱自厚回到局里,见红艳已经到来,忘掉了一路上的烦恼。常言道,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邱自厚心里说,管他妈的什么军费不军费,只要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拿下来,比什么都重要,死了都不叫唤了。于是,分配红艳就在自己的书房里,打扫文案,伺候自己起居饮食。一边交代红艳活路,一边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上下翻飞,仿佛要把红艳的衣服扒下来。
红艳一件件应承下来,说若有干得不好之处,请老爷多多指教。
邱自厚拿出一锭银子,对红艳说,姑娘,这些钱你先用,只要让本座满意,自有你的好处。红艳说,老爷,我还没有干什么活儿,怎能收你的银子?邱自厚说,你在我这个厘金局干活,说起来这是赊店街最大的衙门,没有一身好衣服,岂不丢我的人?你拿去,买些衣服穿,红艳仍然说啥也不肯收。
邱自厚见红艳这样,有点着急,一把抓住红艳的手,硬塞给她说,你这个妮子,我不喜欢这样,不要惹老爷我生气!红艳仍然不接,邱自厚抓住红艳的手不放,红艳甩不开这双干爪子,俏脸急得红里透紫。邱自厚说,你不要再推辞,就算我预支你的工钱行不?红艳才不再推托。邱自厚用另一只手又摩挲了红艳几下手面说,好,好,这样才讨老爷我喜欢。
红艳把银子收起来,勤快地忙碌起来。邱自厚见自己的第一步如意算盘已经开始打出去,心满意足地到议事处,召集会计和庶务,抓紧算账,把一万两千两银子摊派下去。
会计和庶务见分配这么大数字,吓了一跳,对邱自厚说,这事情恐怕太难办。邱自厚说,难办也得办,就把在县衙遇到僧格林沁大帅派来的翼长舒通额、副都统克蒙额和南阳总兵邱联恩三个将军的事情说了,会计和庶务没有说的,只好按照全镇商户原来应摊的份额,层层加码,推算出来,交给邱自厚,邱自厚根据远近厚薄,稍稍做些勾画调整,连自己都不相信,这样大的数额有哪一家肯毫无怨言地接受。
邱自厚安排书记员,写出一些“保家安民,出力出钱”、“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标语,一旦分派出去,立即张贴造势。然后把厘金局委员和江海阔、戴广兴、常华远等各商会、社团的头面人物全部请到厘金局,向众人摊牌。事已至此,众人没有办法,只得各自回去,动员商户抓紧把这批军饷弄到手。
当征收巨额厘金的消息在镇上传开以后,一片哗然。商人们把钱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见又要出这么多的银子,无不心痛肉疼,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这官府简直不让人过了,哪有这么横征暴敛的?真像孔夫子说的,“苛政猛于虎也”,不要说生意不赚钱,就连老本搭进去,也填不满官府这个看不见的黑洞!于是,纷纷合计抵制的办法。许多胆小怕事的人说,皇粮国税,是抗不得的,那是王法呀!一些商户则说,头割了碗大的疤,镇里修寨还有用处,皇上啥时候想到过我们?更多的人是恨这个鬼头鬼脑的邱自厚,都是因为这个家伙,才让赊店街整天不得安生!
在最初的几天里,邱自厚倒是怡然自得,躲在书房里,在红艳的身上下软工夫。一会儿让红艳沏茶倒水,一会儿让红艳捏肩捶背。不住地夸奖红艳长得好,脸儿嫩,手儿巧,对于这些,红艳不觉得有什么,开始时还脸红心跳,后来,觉得这个邱大人怪有意思的,渐渐地习惯了邱自厚甜言蜜语的那一套,也和邱自厚说起了家长里短,日子过得并不太难堪。
每当邱自厚卧在自己的烟榻上喷云吐雾时,就让红艳给他烟泡子,一边咝咝地吸着,一边和红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红艳开始闻不惯大烟的味道,渐渐地适应了,还觉得香香的,挺好闻。邱自厚说,饭后一泡烟,胜似活神仙啊。红艳笑他说,人家都说,常吸大烟,损耗气力。邱自厚说,老爷我就是靠着这种福寿延年膏长精神的。红艳觉得这个大官一点也没有架子,怪好玩的。只是邱自厚再给她小恩小惠时,无论是金首饰、玉镯子,丝绸绢帕、外国香水,红艳一概拒绝,说这些东西自己用不着,再说,也没有办法向强良交代。邱自厚见红艳这样,不再勉强。
邱自厚见把红艳逐步理顺,就思虑如何下手。这天下午,天低云暗,难得的春雨很可能将至。邱自厚喜滋滋地说:“春雨贵似油啊!”说着,趴在书房的烟榻上,让红艳为自己捶捶腰。
红艳没有推辞,跪在地面的印度毛毯上,为邱自厚捶腰,邱自厚哼哼唧唧地指导着红艳捶了这里捶那里,捶了一阵子,邱自厚问红艳:“红艳姑娘,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强良了?”
红艳说:“是啊,到时候还要请老爷您去喝喜酒哩。”
邱自厚说:“一定去,一定去!”又叹了一声说:“可惜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红艳说:“老爷,强良哥可不是牛粪,我还觉得配不上他呢。”
邱自厚问:“我比你家强良怎么样?”
红艳说:“强良哪能跟您比?您是大官,他是一个小小的老百姓,你有权有势,他只有一身气力。”
邱自厚一阵心跳,认为这个丫头已经入港,声音颤抖地问:“红艳,你来了好几天了,老爷我待你怎么样?”
红艳毫无戒备之心,随口答言说:“老爷,你待红艳太好了,红艳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你!”
邱自厚说:“怎么报答?”
红艳说:“好好地伺候您老啊!”
邱自厚挺身坐起,忽地一下子把红艳抱起来,按倒在烟榻上,趴在红艳身上,呼呼哧哧地说:“好,好,老爷我正要你好好地伺候伺候我……”说着,就把臭嘴巴朝红艳的粉脸上拱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红艳猝不及防,被压在邱自厚身子底下了,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奋力挣扎,扭来扭去。
邱自厚死死地压着红艳,语无伦次地狂叫着:“你这个傻妮子,老爷我太喜欢你了,把持不住了,你就和老爷我好好地玩耍一番吧,老爷我定有重赏!”
红艳冷静下来,不再用力抵挡邱自厚,强忍住邱自厚的干爪子在身上摸索,咬着牙对邱自厚说:“老爷,你不要着急,让红艳起来,这地方实在不行,要玩也得到床上去!”
邱自厚听红艳这么说,松开红艳,拍拍红艳的脸蛋说:“你真是个乖孩子,就按你说的办。”
红艳翻身起来,蹿到邱自厚的书桌前,伸手抓住一把裁纸刀,对着自己的心口说:“老爷,你要是强迫民女,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邱自厚暗暗觉得自己上当,想不到这女子如此刚烈,赶紧求饶,好言劝慰红艳:“姑娘,你不要这样,老爷我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红艳见邱自厚不再纠缠自己,忍不住流下泪,软了下来。邱自厚把刀子夺到手中,红艳就要夺门而出,邱自厚急了,大喊一声:“来人!”
两个心腹早已在外等候,很快蹿了进来,把红艳堵在了屋子里。邱自厚狰狞地说:“这个女人太不识抬举,今天无论如何,老爷也要把她办了!”
这两个心腹心领神会,立刻向前,捉住了红艳。这时,窗外传来阵阵雷声,压倒了红艳“救命”的尖叫。两个心腹赶紧把红艳的嘴堵上,架起来,按倒在邱自厚的烟榻上。
红艳愤怒地踢腾着,渐渐地没有了气力,像放在砧板上的肉,任凭三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宰割。邱自厚把红艳的上衣一件件撕开,下衣扒了个精光,当着两个心腹的面,恬不知耻地压了下去……
事毕,邱自厚让两个心腹出去,红艳艰难地从烟榻上爬起来,蹲在墙角欲哭无泪,两眼空洞地望着地面。
邱自厚给自己烧着烟泡,美美地抽了一气,恢复着精神,对红艳说:“你这个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老爷我没有办法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老爷我不会亏待你的!”
红艳站起来,默默地穿上衣服,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邱自厚的书房,一头钻进了刷刷下着的雨中。
红艳走出屋子的举动,邱自厚一开始并不在意,并且得意地想,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谅她不敢回去告诉家人。没有一个女子,一开始是乖乖就范的,都是经历过了,再加上抚慰赏赐,一定会臣服在自己脚下。后来越思越想红艳的神情不对头,赶紧叫两个心腹来,让他们盯着红艳,看看她外出干什么去了。不大一会儿,两个心腹跑来说,红艳姑娘没有回家,而是到镇东南角去了,邱自厚大惊,气急败坏地命令心腹赶快去把红艳追回来,千万不能让她寻了无常。
正是:
色胆大如天民女遭凌辱,
苛政猛于虎商家承重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