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孝武皇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
初,堂邑侯陈午尚帝姑馆陶公主嫖,帝之为太子,公主有力焉。以其女为太子妃,及即位,妃为皇后。窦太主恃功,求请无厌,上患之。皇后骄妒,擅宠而无子,与医钱凡九千万,欲以求子,然卒无之。后宠浸衰。皇太后谓上曰:“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长主,必重得罪。妇人性易悦耳,宜深慎之!”上乃于长主、皇后复稍加恩礼。
上祓霸上,还,过上姊平阳公主,悦讴者卫子夫。子夫母卫媪,平阳公主家僮也。主因奉送子夫入宫,恩宠日隆。陈皇后闻之,恚,几死者数矣。上愈怒。
子夫同母弟卫青,其父郑季,本平阳县吏,给事侯家,与卫媪私通而生青,冒姓卫氏。青长,为侯家骑奴。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篡取之。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赏赐数日间累千金。既而以子夫为夫人,青为太中大夫。
“姑舅亲,亲又亲,砍断骨头连着筋。”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民谚。
汉武帝刘彻娶的是姑姑刘嫖的女儿,自己的表姐。当时,当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听说姑姑要把表姐嫁给自己,刘彻说了一句史上最能感动女人的话:“筑金屋以藏之。”刘彻的这位表姐叫陈阿娇,所以有“金屋藏娇”的成语。当时,上幼儿园的刘彻不过是一时兴致之语,但就是这句话,博得了姑姑刘嫖的欢心,为自己争得太子地位加分不少。
刘嫖的名字今天看来有些恶搞的味道,但在当时,“嫖”字肯定另有别解,否则大汉皇家再不讲究,也不能给公主起这么一个名字。刘嫖是个政治动物,自己是龙胎凤种仍然不满足,自己的女儿管景帝叫舅舅,管下一代皇帝叫表哥或表弟,但这样的至亲关系在刘嫖看来,还不够铁,所以,她处心积虑地想让自己的女儿做上皇后。亲上加亲,贵上加贵,如此热衷,我们也只能说她的人生态度始终是积极向上的。
刘嫖作为景帝的姐姐,对景帝有一定的影响力。景帝这个人色厉内荏,在处理晁错一案时就可见端倪,在朝臣面前死撑着,表明自己是个有主意、有魄力的皇帝,在自己的姐姐面前他反而会放松下来,愿意听她的意见和建议,不问朝臣问亲近,这类皇帝都是这个样。
刘嫖是个标准的“事儿妈”,就喜欢串门翻闲话,是京城贵族高官夫人社交圈里的第一交际明星。想想看,就是皇后也不能随便出宫走朋访友打牌喝茶,只有公主有这个方便,婆家不敢管,只要自己有兴致,那可真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所以刘嫖掌握有京城里很多信息和资讯,虽然是东家长、李家短,在景帝听来既有趣味性,也有情报价值,所以刘嫖一直对景帝的一些决策有影响力。资讯影响决策,情报决定威权。
刘嫖先是想把女儿许给栗太子,栗太子和刘彻年纪至少相差十岁以上(未考,只是根据电视剧《汉武大帝》的感觉,呵呵),所以陈阿娇似乎应该比栗太子小而比刘彻大。但是栗姬脑袋进水,拒绝了与这个有情报能力的公主结成政治同盟的请求,吃亏吃大发了。
再说说刘彻的老娘王娡女士,王女士是臧儿的女儿,这位臧儿是臧荼的孙女。臧荼是谁呢?也是反抗暴秦的革命老干部,是燕王的部下,后来投靠了刘邦,后来的后来又反了,最后来让刘邦给灭了。绕回来看,这位王女士出身门户不低,但是有历史问题,属于叛徒的子女,这要在“文化大革命”中,不要说嫁皇太子了,最好的结局也得到老少边穷地区修理地球去。这还不算,王女士神奇之处,不在于出身不好仍能登堂入室,关键她还是个二婚,在进宫前嫁过一次。让女儿和前夫离婚并送进太子宫里,是臧儿一手包办的,这位臧儿能耐不小。
只要皇帝或皇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拉到被窝里,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是这要皇帝先和这位女士有接触;如果严格按照皇家选妃的正常程序,已婚妇女怎么能够入选进宫呢?这事确实有点奇怪。
王娡有社会经历,很快搞定了太子,王娡肚皮也争气,很快就生了儿子,王娡头脑清楚,很快和刘嫖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
刘嫖帮助刘彻争取到了太子的位置,后来陈阿娇也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后,可惜肚皮不争气,没有顺理成章地生个太子。刘嫖女士做过皇帝的女儿、做过皇帝的姐姐、做过皇帝的姑妈兼丈母娘,本来有希望做皇帝的外婆,但是,好事不能总落在她一个人身上,最后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陈皇后在皇帝那里并不得宠,这可能和她比刘彻大N岁有关系。这时,刘嫖仍然能够影响宫廷政治,因为她同时还是窦太后的女儿,而窦老太太在朝廷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王娡劝儿子对皇后好一些,即使不喜欢,也装出喜欢的样子来,因为“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长主(刘嫖),必重得罪。妇人性易悦耳,宜深慎之”!个个都是超级政治动物,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一沾政治,至爱亲朋也就这么回事。
汉一代,外戚权重,真是命运注定,不可解也。武帝时,老一代外戚窦氏存焉,魏其侯窦婴做过丞相;新一代外戚也登上了政治舞台,那就是王娡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未几,武帝又培养出更新一代的外戚卫青。三代外戚同时活跃于政治舞台,肯定是好戏连连。
刘彻很快就宠爱上了卫子夫,卫子夫和卫青也是同母异父,看来当时二婚率还是相当的高。
陈皇后显然不具备她母亲刘嫖的智商和手腕,对于自己的皇帝老公,全无驾驭控制之力,一哭二闹三上吊,所用的招数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随着窦老太太去世,刘彻越来越出色地控制着最高权柄,刘嫖看着女儿地位不可阻挡地下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过去的闺中密友、亲密的战略同盟王娡女士,在正儿八经地做着皇帝的妈,已经没有兴趣和她聊天喝茶了。在权势的巅峰地带,还有这么大的落差,刘嫖女士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