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孝文皇帝前六年(公元前174年)
梁太傅贾谊上疏曰:“臣窃惟今之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
贾谊见识高远,是个有见地的政治家,而且文采非常好,太有才了。像贾谊这样的少年英才,不遭人嫉妒似乎不可能。能受天磨是好汉,不遭人妒是庸才。贾谊遭人嫉恨是很自然的事情,以文帝之贤,不能用之,足见专制体制,一切都在逆淘汰,好皇帝要变坏,几十年一遇的英才,也会变成烂白菜。
司马迁在《史记》里把贾谊和屈原合为一传,两人有相似之处,都是忠于官家,都是怀才不遇,都是文采斐然,但我更喜欢贾谊。贾谊之才,不止于文才,而是政治上的才干。政治家有的有行动能力,但可能没有见识;有的没有行动能力或者做事的平台,但是有见识,所谓远见卓识,是大政治家必须具备的。
贾谊在政治上的远见卓识,我们今天可以从他的文章中看到,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长篇引用了贾谊的《陈政事疏》:“臣窃惟今之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古文有底子的人,这几句话应该很耳熟。
虽然看长篇的奏议不免枯燥,但是,贾谊的政论文非一般腐儒可与之比拟。《陈政事疏》很长,约八千字,《资治通鉴》在引用时作了删节,这篇文章情真意切不说,关键是把文帝时代国家面临的困难和危机作了全面的分析,提出了改进的方法,具有国情咨文和国家战略的功用。
可为痛哭者一,帝国第一隐忧也,也就是分封问题。这个题目我们聊过很多,我们的讨论都是事后诸葛亮,有景帝时代的七国之乱,有西晋时代的八王之乱,甚至有明朝燕王之乱,有这么多乱的例子在彼,我们大可以讨伐分封的弊端。而在贾谊时代,吕党之所以被粉碎,文帝之所以能上台,不能说分封制没有发挥正面效果。文帝刚刚获取了分封制一笔丰厚的红利,但贾谊当时就指出分封制有害无益,会危及帝国的统治,不能不佩服他的远见卓识。这还不算,或许当时的政治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比如晁错亦对分封制提出质疑。但是,贾谊不仅看出了问题所在,也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那就是渐次削弱。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
“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
这都是对人性、对天下形势切实的认知。贾谊有见识但没有做事的平台,晁错见识差一个档次,却有做事的平台,这就是见识与事功的乖离之处。贾谊提出的“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就是后来的推恩令的核心内容。可惜其价值是在七王之乱以后才被认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