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求亲身到采场去体验一番。露天矿的副总工程师李守云陪我们乘吉普车下到了采场的坑底。吉普车顺采场西边的一条土便道下行,左转右行,七弯八绕,好不容易才停在已采空的地面上。刚才在调度室的楼顶一览无余的采场,此刻却像一片大峡谷般吞食了我们。李工一边陪我们向采掘面上走,一边向我们介绍。采场全长六公里,宽一到一点二公里。开采面积六点五平方公里。现在,它已是年产一百五十万吨的西北地区最大的露天矿。“到1990年,待西采区建成后,露天矿的生产能力将达到一百八十万吨。按探明的储量,三道岭的煤够我们开采两个世纪还绰绰有余。”李工神采飞扬地说。
李工是1961年北京矿业学院的毕业生。毕业后即分到三道岭。二十多年戈壁大漠的生涯似乎没给他刻下什么印记,他仍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在开向采场的吉普车里,他很少说话。起初我认为他是一个自矜寡言的知识分子。在采场上,他却活模活脱变了个人。
我们顺着铁轨走到一台电铲旁边。在调度室楼顶上看似黑甲壳虫的电铲,这会儿在我们面前却呈巨无霸的模样。它的履带几乎与我们头顶齐高。两条钢铁巨臂支撑的铲斗,张开有着一排巨牙的大嘴,一下就能衔起四立方米的煤炭。一声汽笛,恰好开来了一列空载的运煤列车。我爬到电铲旁边的煤层顶上,饶有趣味地观看起来。列车轰隆隆地开过,把尾部的那辆自卸翻斗煤车停在电铲旁边。电铲怒吼起来,铲车的钢牙插进煤堆,上下颌一合,把四立方的煤含在了嘴里。十秒钟一铲,六铲装满一车。火车往后退。把倒数第二辆煤车停在电铲旁。不到半个小时,二十二辆煤车全都装满了,火车拉响汽笛,直奔选煤厂而去。我四下眺望,高高低低像梯田似的工作台阶上,罗列着一台台的穿孔机和电铲,蒸汽机车牵引着成串的自翻煤车穿行在它们之中。繁忙而有条不紊,组成了一幅现代化大生产的壮阔图景。
我们访问了露天矿214冲击钻机组的组长魏贤飞同志。他的机组1986年一年进尺3.73万米,是当年全国唯一一台年进尺上甲级的冲击钻机组,受到了煤炭部的嘉奖和自治区的表彰。我事先了解到他家境较困难,爱人偏瘫多年,需要他照料,儿子小,他经常把儿子带到班上去干活。我脑子里已构想出了他家里凌乱不堪的模样。他家是平房,有一个很大的院落,一进院门,我就暗自惊异。院子规划得极严整,小径、菜畦、花圃,拾掇得极清爽明快,这使堆在房门旁石凳上的一套糊满泥浆的工作服和胶靴显得格外触目。他上夜班,肯定是刚才回来时脱下来的。他的房间可说是纤尘不染,家具虽旧,沙发虽老,但都跟刚刚沐浴过一般。看来,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是个既会工作,又善于驾驭生活的人。他的谈话和他本人一样的朴实。在我的要求下,他让我看了奖状、获奖证书、奖章,毫没露出骄矜之色。他谈了他的工作,他的苦恼,他的打算,从始至终,没有套用一句文件或报纸上常常见到的“闪光”的语言。他使我感到充实的可信任感。
参观三道岭的一号斜井、电厂、建材厂、化工厂和机修厂,无不是一次次激奋的享受。一号斜井1960年6月简易投产时,井深只有七十五米,采用井下人力推车,井上人工翻车的原始生产方式。现在,它已是采用高档普采,井下大巷采用电机车运输,岩巷掘进使用铲斗式装岩机的年产三十万吨煤炭的较现代化的煤井了。三道岭的开发者们都不会忘记用抬把子抬土筑路基,用圆钢打制圆道钉,铺设用以代替标准轨的轻便铁轨的创业时期。那时,他们的工具就是铁锹、大锤、铁砧。第一台401电铲就是他们用千斤顶顶,用木垛架,用双手抬给组装起来的,现在面对机修厂工房里蹲卧着的一台台大型龙门刨、铣床、磨床、镗床,车间上空吊着几吨重部件往来游弋的天车,谁不是满心欣喜呢?凡是煤矿,都会有大量的矸石伴生。这种需要大量人力把它们从煤炭中挑拣出来的矸石,原来被视为是只能抛弃的废物,如今在建材厂里变成了优质矸石砖和水泥。一次一个闯荡江湖的气功杂技团到三道岭来献技。有个节目是头碎砖头,手钻砖眼。好开玩笑的三道岭人给他们拿来了几块建材厂的矸石砖。这些模样和普通红砖毫无二致的砖头,让那个气功师坍了台。我想,如果建筑公司知道有这样神奇的“强力”砖头,肯定会趋之若鹜的。
三道岭的建设绝不是一帆风顺的。大规模建设的序幕拉开的时候,正逢三年困难时期。不仅建矿物资奇缺,连充腹的口粮都不能充分供应。修建入矿铁路的时候,四百多人的筑路大军,沿线挖地窝子栖身。下班以后,每人都夹口袋到戈壁上采集草籽以填饥肠。当建设者们含辛茹苦终取得辉煌成果,一号斜井正式投产,露天矿建设进入最后关键的时刻。十年浩劫的狂飙刮起来了。矿区停工停产,亏损四千多万元。
粉碎“四人帮”给三道岭带来了勃勃生机,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强劲的改革之风也吹遍了矿区的每一个角落。三道岭,重新扬起了被折断的翅膀。
三道岭人,无论是抚顺、开滦、峰峰、枣庄,还是平庄、鹤岗、辽源、通化等老矿区的援建人员,抑或是上海等地的支边青年、大中专院校分配来的毕业生,还是部队转业的指战员,我都冠之以“三道岭人”。他们开拓了戈壁煤城,也开拓了自己的生活。当年赖以栖身的地窝子消失了,土坯泥屋倒塌了。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一行行林带装点了戈壁荒滩。煤城,像娇艳的少女展示着它动人的姿容。
我走进三道岭的菜场,白瓷砖砌成的货池里满堆着新鲜的蔬菜和鱼肉。我敢说,如此宽敞漂亮的菜场,放在内地任何一个大城市都是不会逊色的。
我站在街心花圃旁边观望正在修建的影剧院,它的主体工程即将竣工,水泥框架构筑得既巍峨又气派。
虽然时逢深秋,游泳池里没有嬉水的人,水也放光了,但它的深浅两个标准游泳池和三米跳台,足可以使人想象到炎夏时的盛况。它的碧波轻浪使戈壁人也能尝到江南水乡的温柔。
三道岭的旱冰场可说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排场的旱冰场了。光可鉴人的水磨石地面足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周围还设置了一条条座椅,供运动累了的人们休憩。
不过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三道岭的电视台。它使三道岭人和北京人、上海人、广州人同时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播映,此外还提供了丰富多彩的自办节目。
随着生产的发展,矿区职工的工资由建矿初期的平均年收入八百多元提高到现在的一千六百多元。在普通矿工的家里,冰箱、彩电、收录机等家用电器已近普及的程度。个别职工的家里已铺上了地毯。
煤城文教卫生事业发展的速度更为惊人。三所全日制完全中学、九所小学和一所民族学校分布在职工集中居住地,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教学网。基本上解决了职工子女就近入学的问题。
几年来,已有五千九百名青壮年职工在教育中心接受了文化、技术和政治补课;一千四百多名干部接受了培训。职工教育中心已经培养出一批自己的中专毕业生和电大毕业生。
1979年筹建的技工学校走过了一条由小到大,从土到洋的艰苦创业、开拓前进的道路。现在已有十一个专业班,一个在职班和一个代培班。它的毕业生活跃在三道岭、哈密、乌鲁木齐,为边疆煤矿建设作出了贡献。
拥有四百名医护人员、二百五十张病床的矿区总医院曾被评为全国煤炭系统双文明医院。它和所属六个门诊部一起保护着每个家庭和个人的健康。
三十年,在人类历史的漫漫长河中,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三道岭却由一片“风刮石头跑,到处不长草”的沙碛不毛之地变成了一座新兴的煤城,古丝道上一颗璀璨的黑珍珠。按照矿务局的总体发展规划,到20世纪末,三道岭年产原煤达到五百四十万吨,成为开发大西北总体战略中一个重要的能源基地。
丝绸古道新煤城的明天,将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