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 天初晴 心情郁闷
一连几天,村长刘衡没再来我家。母亲有些着急了,把我数落一顿,说村长可是不能得罪的,要不,你去给人家认个错?我笑笑说,我做错什么了?妈,你不懂,大叔他会来的。
你说会来,可是过去几天了,他怎么没来?
他没来就说明他生气了?说着我又拿起书翻看,但我能感觉到母亲那焦虑的眼神在我周围飘来飘去,她不时地把暖水壶放在我跟前,又是擦桌子又是拉凳子。
我万万没有想到,也正是我这种不理睬的态度,倒促使母亲亲自去找村长刘衡了,她说了黑妞一大堆不懂事的理由和做法。村长刘衡笑笑说,嫂子,你想哪儿去了,我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哪还有闲工夫去顾那些事呢!你回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母亲走了两步又返回身说,你可别和黑妞计较,她人毕竟小,不懂事的。
村长刘衡笑笑说,知道了,我这几天是忙,先是乡里开会,再就是计划生育,再加上堂子的事还没拍个片儿,事儿算多极了,你先回,我一会儿就去。
母亲回来对我说,我哭笑不得,可我无法向她解释清内心的想法。
母亲见我不递腔忙说,村上人盼着你回来能为村里办点事,可你回来这么久也没动静,前天,你癸嫂还在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任寡妇也在挂心她的媳妇秀秀,说要来找你,让我给挡回去了。你整天坐在家里抱着书本,回来了也没说跑一跑,人们说你现在成了城里人,不想和咱农村人搅和在一起。我说黑妞不是那样的人,这几天她说她要写什么东西才不让人打扰的。你看看,我都替你着急,你到底能不能去写那个马大嘴,你要是写不了你就别应承村长,让人家一趟一趟地跑,你要是能写了,就陪着村长去一趟,别让村人说咱的不是,妈也不想听那些闲话。
母亲数落一顿走了,我这才明白我回刘庄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村人把自己高看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能替他们办点事,如果一旦我办不了或者不办,他们会永远瞧不起你的。
我正为母亲刚才说的一番话思索着,不料二豪来了。二豪是昨天晚上刚从河北回来,他听说我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并且说那年要不是我认识收费站的人,他那车药材非让他们扣下不可,看来这人哪,在世上还是多行善事好,今天上午说啥也要请我吃顿饭。晌午时过来接我,去豹子的餐馆。
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忙吧,你那时间可是金钱,不比我们,闲着的时间比工作的时间要多。
二豪说,这可说定了,我听豹子说村长今天要让你去蚂蚁沟找马大嘴,你可别到时候又黄了。依我说,村长做得也不对,这洞矿让谁包不是个包,非要去找外村的人。我笑笑没说话。
二豪说,要不你见了村长也说说,豹子整天想包,就让他包也行,他娃子这几年手里也有几十万了吧,就那次他和我一起去河北走一趟的山货,就够他花几年了,你就没看看豹子也是个不安分的人,他要是想干,要是不让他干,他就整天说你坏话,倒腾得你啥也干不成。
我说,我那话村长就听?再说了,现在都实行招标,为啥洞矿就不能实行招标?这样村里不也可多收入些。
二豪说,我也没操那个心,我也不想再去掺和那事,只是我今天早晨见豹子了,他非想承包,才让我给你说的。
我说,那好吧,待会儿我见了村长也说说此事。
二豪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二豪说着笑笑起身,还没有走出门,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后又回身说,看来今天上午请你吃饭又不行了,我得去南阳一趟,车到北京大道那儿出事了,改天吧!
我望着二豪走出去后,又想起了梅姨,想起村长给我讲梅姨的事情,我真的为梅姨又高兴又难过,直到现在村上人只要一提梅姨,都觉得人家活着时风光,死也死得排场。
村长刘衡来了,一进门就吼,黑妞呀,几天忙得没时间来看你,你这在忙啥哩!我说我在看书。村长刘衡说,看书好,看书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什么来着?
我忙放下书说,母亲生我的气了,说我得罪了你大村长,把我数落了一顿。你说,如果我们能从别处弄到一笔款,又何必要去找他马大嘴?
村长刘衡说,如果你能弄到的话,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可咱不是弄不来那一大笔款,咱求他马大嘴也是万般无奈。
村长说着又要走,走到门口时又说,黑妞呀,反正这事你得替大叔我操操心。我走了,听说县里今天来人要找二钟,我也不知道是为啥事,你先看你的书,等我去看看二钟在家没有,说不了他还在坡上呢。待会儿过来咱再议那件事。
村长刘衡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让我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看来我要是不给村里弄到这笔款,以后我黑妞就很难再风风光光地回到刘庄老家,就是回来恐怕也再没有昔日的那种尊敬了。可去哪儿弄那笔款项呢?
心里一烦,合上书走出屋,过了河沟上了坡。我一个人沿着小道向上攀,漫无目的地闲游,我也真有点想不通洞矿的事为什么就不能让村上几个年轻人承包呢?反而舍近求远地去找他马大嘴呢?没料我碰见了癸嫂。癸嫂一见我闪身躲了,我觉得奇怪,喊了声,她才停下扭回头说,是黑妞呀,你一个人来这山上干啥呀?我说出来随便走走,你这是去哪儿?癸嫂支吾了一下,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我说癸嫂你是给谁送饭呀?癸嫂看我把话挑明了就直说,黑妞呀,我也不瞒你,这是给你二钟哥送的。你知道你二钟哥一直一个人过日子,这么多年也真够苦的了,他一个人总是黑不是黑明不是明地守在山上,我看他怪可怜的,有时上山了顺路就给他带点吃的。
他还是一个人守在山上?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山上干些啥?
看山呗!快三十年了,任谁说他也不下山。他就是不让人替他,他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要和山和树在一起。有一次我也劝他下山吧,年岁也不小了,让年轻人来看山吧。他把脸一横说,你怎么也说这种话,你知道我在这山上几十年了,要是让我下山,我恐怕活不了多久的。我一听就不好再劝他。
定了定,癸嫂见我一直跟着她只好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山上看看?
我开玩笑地说,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我改天再去。
癸嫂哈哈一笑扯起我就往山半腰走,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你还信不过你癸嫂?
路上我小声问癸嫂,你说你是不是知道秀秀在什么地方?
癸嫂一惊说,是不是任寡妇让你来打探的?
我说不是。
癸嫂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反正那一次志子回来召集了咱村里和邻村里一大帮子人去南方打工,秀秀第二天就不见了。
那秀秀也没给家里个信儿?
癸嫂说,听说给她兄弟打过电话了,她说不要让瘸子庄知道。任寡妇那样的人,谁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给她的。癸嫂说,你可别说给她,她要是知道了非要去南方找秀秀不可。她最近一阵子整天都在找各子,问志子的地址在哪儿,各子也不给她说。
我说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又何必要瞒着她,让瘸子庄疯疯癫癫地整天在村里串。
癸嫂说,那是她任寡妇的报应。谁让她年轻时让全村老少男人都不安生。
说着话我们就来到二钟的窝棚前。二钟不在。癸嫂说可能又去山上嫁接树了吧!夏天有些树热粘皮,有好几种树都是他夏天接的,这几天他一直忙着这个事呢,让我喊一声。癸嫂就对着大山“哟——咳咳”地喊了一阵。后来在等二钟的间隙,癸嫂告诉我一些有关二钟的片断。
二钟二十四岁那年,带领八十多名社员修好了“万福大渠”后,回到了刘庄的后湾生产队,履行着生产队长的职责。
那年的新春刚刚过罢,他订婚了。对于二钟来说,天,是明朗的天,地,是欢快的地,可是二钟再怎么也没有想到灾难正在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