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这才真正有了犹豫。她想了许多,假若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不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玲玲扭头看了一眼高枫,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在他这个不能自持的时刻必须由自己做出一种选择。如果说刚开始那种心跳是一种恐惧,那么眼前这种不安,这种恐惧,在她未开窍的稚嫩的心灵里,只能说是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她不再深加研究,只是觉得在他面前颤抖着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她似乎是早已喜欢上他了。但是刹那间玲玲又退却了,她想到了爷爷,想到了野狼谷那么多的孩子们。玲玲还是拿不定主意似的问了一句,村上人知道了怎么办?
高枫其实明白玲玲的心思。在天黑定时,他已经把陪她做伴的那个叫小红的女孩子打发走了。所以高枫就稳着不着急。高枫说,知道又怎样?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自己的事情。玲玲还在犹豫时,高枫说,你不愿意走出大山吗?说着就走过来再次握起了玲玲的手,然后把门掩上,两个人就那么默默相望了一夜没话,也正是这夜玲玲记下了高枫眉间那颗亮丽的黑痣。
第二天放学时玲玲给孩子们放了三天假,当她回到住室把这个决定告诉高枫时,高枫一把把玲玲拉过来在她脸上印上了第一个吻。
下午,高枫提议两个人去山上谈。高枫没上过山,没爬多长时间就开始气喘。他让玲玲等他,可玲玲就是停不下。高枫说,我不上了,我要死了,说着躺在地下不起来。玲玲见状忙过来看,刚弯下腰,高枫一下子把玲玲搂在自己怀里亲起来。无论玲玲怎样阻拦,高枫都把玲玲搂得紧紧的。没一会儿玲玲就瘫在了高枫怀里。
晚上下山,两个人就有些离不开了,可是第二天,高枫必须得走,因为他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了,如果再不离开,村上人可真的要撵他走的。再说了,他是为什么事而来野狼谷的村上人也都知道,他再也没有理由不离开,可是他又有些不忍离开,他真的从心底很喜欢玲玲,但有些话,高枫又没法对玲玲说清楚,高枫想,也许离开以后一切也都随之消失了,不会存在什么麻烦的。
高枫根本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决定要走的这天夜里,玲玲和他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就这样,高枫决定要走的时间推迟了,也正是这一推迟改写了玲玲的生活。
高枫真正离开是一个多月后的一个下午。那天玲玲去上课,高枫还和往常一样在玲玲的住室睡觉,玲玲也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可放学回来后没见高枫,再怎么找也没找到。
就这样高枫突然闯进了玲玲的生活,又突然从玲玲的生活里消失了,这让玲玲受不了。受不了的玲玲也无非是哭几场,流几桶眼泪,过后她什么也不敢对人说,但野狼谷的人都知道玲玲已经和那个男人睡过了。可是野狼谷的人都不提这事。
可是突然有一天,玲玲也丢下野狼谷的一群学生离开了。这让刘庄的人措手不及。先是大举爷惊奇,接着是全村人哗然。玲玲走出刘庄后,她才明白刘庄之外还有那么大的一片蓝天。她决定去寻找高枫,可去哪里找呢?
玲玲先是来到镇子上教办室,询问了那个叫高枫的人。教办室主任说,哪有什么叫高枫的,他说他是报社的记者,具体哪家报社,谁也不清楚,我们也没有多问。
玲玲走出主任办公室时,只觉大脑轰的一响,她赶忙扶住了墙。随后,玲玲不断地出现这种现象,每次出现,玲玲就想大喊大叫,就想哭想笑,渐渐地玲玲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玲玲无法再回到刘庄,她觉得无法再见到刘庄的每一个人。她只身来到一座大山里,这山她知道叫什么,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等到玲玲想起来时,她突然发现了那个男人,可一问,人家不叫高枫。任凭玲玲怎样解释,那个人一再摇头。
玲玲就在当地一个矿上干活,后来她接手承包了那个矿,她想,那个叫高枫的男人知道了自己在这儿肯定要来找她的。
这是玲玲离开刘庄后的一个早晨,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她才扭身问身边的一群男人,这儿到底是哪儿呀?
随后,一群男人起来,在门外把憋了一夜的尿撒了个痛快,玲玲听见响声,把勺子在锅沿上不停地敲着,表示出自己的不满意和抗议。
有一天,一群男人回来像一群鸟儿一样围着玲玲,做着大大小小的盘旋说,那家伙整个儿把洞给占了。玲玲扭动身躯,抬起充满诱惑的眼睛说,去,你们哪个还像个男人?
一弯河水稀里哗啦就流过来,让玲玲每天想起刘庄。可是她身边的男人们却像一群羊一样咩咩地围绕着她。男人们渴望在这祟群山峻岭之中有一次大的冲动,他们每时每刻都把目光勒在玲玲身体上某个最脆弱的部位,渐渐地束紧。
太阳出来撒下一层薄晕,一切简单极了,天纯净地黑着,可他们在意玲玲的每一句话,玲玲的每一句话好像是皇帝的圣旨,系着他们的命运,玲玲的每一个动作牵着他们的心。
洞儿是占了。黑脸拍拍一群男人的肩,朝着洞口吼了一阵,又对着山骂了一阵,然后向那个柴棚走去。那个柴棚里有玲玲阳光般灿烂的目光牵制着他们。
周围弥漫了恐怖。
时间也似乎破碎了一个世纪。
玲玲说,这洞儿是我包了,有合同在。
那个男人说,合同?屁用。你的合同早到期了。
山悠悠晃了几下。
黑脸双膝跪下,一群男人双膝跪下。
他们遥望家乡的地方,一张张近乎变形的脸呈现出罪恶的状态。南风吹来,快活的男人们满面红光,他们甚至来不及吆喝就向洞里冲去,他们觉得这洞亲切得如玲玲的乳房,好像看到洞内就是黄金,就是大把大把的钱,就是生命。
玲玲生活在这样一群男人中间,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她有时候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女人,偶尔记起自己还是个女人时便浑身燥热。她会把往事的花瓣旋转成一只只空碗,然后向空中狠命地摔去。
没有人敢问她的家在哪儿,没有人敢问这种日子还能等多久,也没有人敢问她等的到底是什么。玲玲在一群男人心中永远是谜。她的话会让每一个男人心里发痒,她的关心会使男人们想入非非。她是一只神圣的船,男人们只能在她的左右翻滚,始终不敢前进一步。玲玲也想换一个角度去看世界,可梦中老出现那个叫高枫的男人,也正是这男人构成她岁岁月月的追寻。
黑脸讨好似的说,那家伙让我给撵走了。
玲玲瞥一眼。
黑脸又说,那家伙戴着个眼镜,眉间还有一颗痣。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玲玲像是被谁拧了一把,盯着黑脸急急地问。
黑脸又说了一遍。
玲玲手中的茶碗碎了,很响。
她把一群男人打发走后,又把自己手里的钱一半寄给了野狼谷的小学校让做些桌椅凳子,一半捎给爷爷,一把火烧掉了那个柴棚。她要去寻找那个带痣的男人。她把那个带痣的男人在心里幻化成一个叫高枫的男人后,她才义无反顾地又向深山处走去。
一群男人望着被烧毁的柴棚说,女人嘛,天生的贱。那个黑痣男人就那么主贵?
玲玲找到了那个男人后心才彻底地凉了,那个男人不承认认识玲玲,这让玲玲再次没了着落。
玲玲说,难道你忘了,我们在野狼谷时已经睡在一起,还有你那次答应过要带我走出大山的,还有……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你要是还想睡现成的,别再来纠缠我。那个洞儿是我和村上签订过合同的。
玲玲的大脑又轰的一响,响过后她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那个眼镜人看玲玲不吭声,就让人把她拉进屋,反手锁了门。眼镜说,你是要洞呀,还是相中我这个人?
玲玲啪啪给了那个男人两个耳光。打过后玲玲的大脑又轰地塌陷了。
眼镜说,你是不是神经不正常?
玲玲说,你才不正常呢?我就是想和你睡觉又怎样?如果我睡了,你得把洞还给我。
眼镜说,如果我不给你呢?
玲玲说,那我也就不和你睡。
眼镜说,没那么便宜吧,你要是让我睡一个月,我把洞给你五分之一;你要是让我睡三个月,我把洞给你三分之一;你要是和我睡一年,我会把洞给你二分之一。怎么样?
玲玲的大脑怎么会出现轰倒的现象呢?刚才说的什么呢?你让我想想,什么五分之一三分之一,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呢?
那你就和我睡,以后别再提那个洞的事好不好。
玲玲开始不同意,后来想想,答应了。
玲玲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玲玲就没有正常的时候,她时不时地犯病,犯病时,那个男人就把她撵出去,可玲玲每次病好后还能摸着回去。玲玲住了一年多时间,给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女儿。
一天下午,眼镜男人的女人寻来了,她问玲玲是谁?
玲玲说,你是谁?
我是他女人。
玲玲说,我也是他女人。
眼镜男人对他自己的女人说,别理她,你没看她是个疯子。
玲玲这时候非常清醒,她上去给了那个女人一个耳光说,我是个疯子,可他答应过要把这个洞矿给我的,他说让我和他睡一个月、三个月、一年怎么的,可现在我们的女儿都有了,而我在他眼里却成个疯子。
玲玲哭着走开了。
玲玲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可玲玲却永远忘不了那个眼镜男人和她的女儿。
村长刘衡说完叹了一阵气说,这人啊,咋活都是个活,玲玲现在,她要是知道自己日后这样子她不早就死了。可她爷爷嫌丢人,为这事曾想着派人把她杀了,可又下不了手。
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人。
正说着话,玲玲又拐回来说,你没见眼镜吧,他把我的女儿抢走了。我要和他睡觉去。说着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抱在怀里。村长刘衡说,玲玲,你爷爷来了,快穿上。
玲玲慌得穿上衣服笑笑说,你睡不睡?我只要洞儿的五分之一总行吧?
村长刘衡也笑笑说,别说傻话,快回家去。
你要是不给,我就不和你睡。
玲玲嘟哝着离去了。
我两眼模糊了,心刀割般伤痛。